我的老婆冯春娘,因为县农业局的局长席远墨一夜之间出了大名,被说成是油菜坡最风流的女人。
席局长留长头发,穿黑风衣,吃口香糖,行走时总像小学生那样斜背着一个书包,书包里装着红头文件,装着笔记本和钢笔,装着书,还有报刊杂志。他讲话喜欢打比喻,我老婆冯春娘的心,就是被他的那些比喻打动的。席局长带着工作队来油菜坡扶贫,在第一次村民大会上,他一口气打了八个比喻。那天晚上散会回家,冯春娘兴奋得一夜睡不着,她说席局长的比喻打得太好了,还说真想跟席局长睡上一觉。冯春娘在我面前说话从来不顾忌,总是怎么想就怎么说,也不管我听了高兴不高兴。我是一个怕老婆的男人,即使不高兴,我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听我老婆说,席局长本来是要去洋芋坪扶贫的。洋芋坪与油菜坡是邻村,中间只隔着一条河,河上有一个石拱桥。冯春娘对我说,那天席局长的车开到石拱桥的桥头时,她正好蹲在桥下洗衣服。冯春娘蹲着的时候屁股显得格外肥,从后面看上去就像她放在身边的那个瓷盆子。席局长先站在桥头看了半天我老婆的肥屁股,然后就信步上了桥。一到桥上,席局长便手扶栏杆朝桥下看。冯春娘那会儿正在河水里抖衣服,席局长看见她把她的两只大奶也抖动了,抖得它们像两只野兔一样欢蹦乱跳。后来,席局长下到了河边,轻轻地走到了冯春娘跟前,向她打听洋芋坪怎么走。冯春娘站起来,指着河那边说,那就是洋芋坪。但席局长没看河那边,他的眼睛直直地盯在了我老婆的细腰上。冯春娘很快发现席局长在看她的腰,但她没有躲闪,还有意地把她的腰像风吹柳丝那样扭动了几下,差点儿把席局长的魂儿都扭掉了。席局长迷糊了一会儿问我老婆,你是哪个村的?冯春娘说,油菜坡的。她说着又把她的细腰扭了几下,那个肥屁股和两只大奶被她扭得飞了起来。
两天后,席局长率领的扶贫工作队进驻了我们油菜坡。
我老婆冯春娘和席局长的那一觉是在油菜地里睡的。当时正逢油菜花开,我们家的那片油菜地看上去像一幅画。
他们睡觉的那一天,天气真是好得无话可说。火红的太阳一大早就从前山那个凹凹里拱出来了,阳光从窗户射进来,把冯春娘的脸蛋染得像一个红苹果。冯春娘一起床就开始为那一觉做准备了,她先洗了个淋水澡,用香皂把身上的每一块儿肉都咯哧咯哧洗了一遍,接着就找出平时最喜欢穿的一身衣服穿到身上,然后往脸上涂雪花膏,对着镜子梳头,最后还在梳好的头发上别上了一个蝴蝶形状的发卡。我问她这么打扮了去哪里,她说要去走一个亲戚。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想到她是要去跟席局长睡觉。在这以前,我老婆从来没跟别的男人睡过觉,所以我对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我每天都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任务,放牛。一清早就赶牛上山,差不多要放到中午等牛肚子鼓起来后才能回家。那天我放牛回家比往常要早一点儿,大概是上午10点多钟的光景。在回家的路上,我还以为冯春娘早已走亲戚去了,谁料到我回去时她才出门,我们夫妻俩在大门口撞了一个满怀。冯春娘出门时扛着一床印花被子,这让我见了大吃一惊。我问她,你走亲戚扛一床被子干什么?她说,亲戚家过客,怕被子不够用。她说完就扛着印花被子走了。那床印花被子还是冯春娘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她平时从来舍不得盖。
冯春娘扛着印花被子,朝我们家油菜地那边走去了。那片油菜地离我们家不到两里路,我站在家门口就能看见盛开的油菜花,油菜花金灿灿的,让人看了眼花缭乱。冯春娘走得很麻利,两条腿像划船一样,她没过多久就走到油菜地边上了,我看见那床印花被子很快和油菜花融为了一体。
那天上午11点钟的样子,我听说了我老婆跟席局长睡觉的事。发现他们睡觉的,是村会计肖金宝,他就住在我家那片油菜地的边上。肖金宝长着一对小眼睛,但贼亮贼亮的,冯春娘扛着印花被子刚一走进油菜地就被他盯上了。我老婆一直走到油菜地深处才停下来,然后她踩倒一片油菜,将那床印花被子平平展展地铺了在地上。冯春娘刚铺好被子,席局长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进了油菜地。等着两个人脱光衣服倒在那床印花被子上以后,肖金宝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我家。他是专门给我通风报信来的。开始我还有点儿不相信肖金宝的话,我说,肖会计你真会开玩笑,人家席局长怎么会看得上我一个农民的老婆呢?肖金宝说,你要不信你自己去看,他们这会儿正弄得油菜花直落呢。肖金宝这么一说,我就有点儿半信半疑了,为了弄清肖金宝说的是真是假,我犹豫了一会儿就真的去了油菜地。可惜我动作晚了一步,等我赶到时,我老婆和席局长已经睡完了,我看见她正扛着印花被子从油菜地里走出来。冯春娘的头发上还落了几瓣油菜花,一只蜜蜂追着她飞了好远。
肖金宝以为我到了油菜地会先把肺气炸,然后怒火冲天地抓住冯春娘和席局长大闹一场。但我没有这样做,我有点儿让肖金宝失望了。在我老婆跟别的男人睡觉的事情得到证实的那一刹那,我心里的确有些难受,谁愿意自己的头上戴上一顶绿帽子呢?但我这个人似乎是个怪东西,我只难受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因为我觉得我老婆睡的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县农业局堂堂的局长呢!这样一想,我反而还感到有点儿荣幸了。我怀疑我真的是一个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