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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省精短小说商洛分会 寇富城 文学专页

寇富城,毕业于西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陕西省《精短小说》会员,商洛市市写作协会理事,市文史专员,“金麻雀”、“作家地带”签约作家,2019年获《金麻雀》优秀作品奖,作品入选《2019中国年度作品·小小说》,出版个人文集《乡音》。

 

柿叶红时独自来

     寇富城

 

     荣国府被抄,贾府一干人被革职查办,抓的抓,关的关,下人们作鸟兽散,偌大的贾府变得空空荡荡。

刘姥姥冒着被牵连的危险,毅然进入贾府,只见一片狼藉,空洞凄凉。昔日八面玲珑、精明强干的凤姐,已是病入膏肓,气若游丝。她强撑起骨瘦如柴的身子,将巧儿托付于刘姥姥后,便一头倒下气绝身亡,一旁孤立无助的巧儿一声裂帛般的嘶鸣,昏死过去。

悠悠醒来,巧儿发现自己的裹脚布被解开,露着脚丫睡在一个土炕上,手上、脚上涂着指甲油的美甲被剪掉了,身旁坐着一个头顶方巾的年轻汉子,仔细打量,这不是几次跟刘姥姥进贾府的板儿吗? 

板儿告诉巧儿,这里是他和姥姥的家乡,名叫柿树洼,以前贾府上下奶奶小姐们常年爱吃的柿饼就出在这里。你已昏迷三天三夜,是我们用牛车把你拉回来的,这儿是乡下,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你就安心调养身体吧。

一旁的刘姥姥将巧儿的美甲放在炒瓢中翻炒,一边用棍子搅动,一边嘴里不停地念叨“炸金子,炸银子,炸那长舌头的卤门子”。巧儿眼前浮现出姥姥在贾府曾和鸳鸯对诗时的搞笑情景,想起“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句子,忍不住抿嘴笑了。

板儿说,这是他们这当地的风俗,为精神恍惚的人搞的“叫魂”仪式,长舌头指的是黑白无常,随着门外刘姥姥一声声越来越近的呼唤,“巧儿不怕,巧儿回来吆”。巧儿由不好意思,到慢慢跟着板儿一起回应:回来了。

板儿端来山里的野蘑菇炖小鸡,想亲手喂巧儿,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怯怯地说,你自己来吧!两天后,巧儿便恢复了身体,梳洗过后,美若天仙。刘姥姥急不可耐,提出要巧儿嫁给孙子板儿,巧儿看不上土里土气的板儿,落难之时,不便直接拒绝,只好哀声啼哭。

板儿好言宽慰,一连几天陪巧儿散心,巧儿出门观景没了裹脚布的束缚,走起路来轻松平稳、自由自在,板儿不即不离地跟在巧儿身旁,保护着巧儿,巧儿的心里暖暖的。

柿树洼是一条口袋状的山沟,从沟口进来,一条盘旋的林间弯道,缓缓升高,通向山顶,两旁草木葳蕤,兰蕙幽香,大大小小的柿子树漫山遍野,此时正值仲秋,树上的柿子一个个像红灯笼挂在枝头,在飒飒的和风中频频向巧儿招手。上到山顶,天空中无边的蓝,令巧儿飘飘欲仙,物我相忘,回头向山下望去,山路像飘动的彩带,将一个个像伞一样的山包连接,板儿的三间瓦房隐身在伞中,一缕炊烟正袅袅升腾

柿树洼的自然美景,深深地吸引住巧儿,令她陶醉。板儿敏捷地爬上大树,摘下几颗熟透了的火果柿子递给巧儿,这种状如荔枝的柿子,晶莹剔透,甜润可口,巧儿感觉这是平生尝到的最好美味。巧儿想起自己虽生在豪门,但常年身锁闺阁,貌似威严的贾府却尔虞我诈,外人嘲讽“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唯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也有耳闻,这样的污浊环境早已令她厌倦,暗自庆幸母亲将自己托付给这样的人家,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一句白乐天的“柿叶红时独自来”,脱口而出。

巧儿的情绪变化,板儿心领神会,喜不自禁,告诉巧儿,他们家以栽种柿子树为业,每年秋冬可产十几万斤柿子,用来酿制柿子酒和加工柿饼,换取几千两纹银,一家人吃喝用度之外,还可买回几亩地,两头牛。

巧儿笑板儿吹牛,反问道,既然年年有结余银子,为什么家里睡的是土炕,刘姥姥还多次接受贾府的赠银?

板儿说,自从第一次随姥姥到贾府后,他便喜欢上巧儿,为了经常进入贾府见到巧儿,便和姥姥以穷亲戚的身份出现,积攒的钱等到娶巧儿时再用。

巧儿羞红着脸说:“人家还小哩,谁说给你当媳妇来着”。

“咦吆——,吆呵呵”

“吆呵呵咦吆”

板儿赶着着耕牛,唱着劳动号子,和乡亲们你唱我和,笑声在群山中久久回荡,这样的温馨场面,深深地吸引着打动着来自京城的巧儿。

“巧儿,过来搭把手”。

板儿招手将愣神之际的巧儿叫到跟前,指着地里犁铧冲出的一条条笔直的小渠渠,手把手地教巧儿播撒麦种,心灵手巧的巧儿不一会就得心应手,两人一前一后甚是默契,看着挥着牛鞭的板儿,巧儿突然觉得粗壮的板儿原来很英俊。

板儿拿出多年积攒的银两,在柿林深处修建凌云阁、栖霞轩和水木年华等景点,将柿树洼打造成“风雪山庄”

时空百年穿越,如今的风雪山庄已发展成市县著名的乡村旅游胜地,除了出产柿子酒、柿饼传统产品外,生产的柿叶茶闻名遐迩。矗立在山庄入口,见证当年巧儿板儿爱情的“柿叶红时独自来”勒石,令过往的文人墨客,浮想联翩。

 

大谝的外号

寇富城

 

在泉水湾村,人们将说话夸夸其谈,满嘴跑火车的人称为“谝”(pia),村西头卫生室郭医生,谝功第一,外号“郭大谝”。

大谝本村人氏,在乡村以行医为业,喜好文学,善写剧本,爱凑热闹,开玩笑不分老少,走起路来挺胸腆肚,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像尊弥勒佛。闲暇之余,最大的爱好是喜与人抬杠,别人说山东大葱长一米,他说不稀奇,见过的大葱搭在架子车上还有两米拖在地。别人说早餐买一碗豆浆真安逸,他说早餐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更安逸,为争输赢,往往标新立异,脸红脖子粗。

有年隆冬时分,清早刚起床,但见空中大雪纷飞,天地皆白,大谝突然闪进家门,弹雪问候,声言造访养病家父。家人连忙生火沏茶,大谝与家父拥炉相坐,从清早聊到晚上掌灯时分,继而又与家父床上拥衾而谈。夜里我几次醒来,只听得大谝一人还在夸夸其谈。我被吵得无法入睡,便总结聊功了得的原因。其一,善于自找话题。每聊起一个话题,必从起根发苗说起,再是过程结果,还有看法感想,中间插叙话题,聊到兴起还有动作演示。如此这般,环环相套,滔滔不绝。其二,奇谈怪论颇多,相关解释一大堆。什么“现在社会生活好了,可人畜同食,但不可同槽”,听者千万别问为何可人畜同食?仅此解释,大谝可引经据典,打比方,举实例,历史的,现代的,聊上数小时不成问题。大谝与家父聊到第二天午时,在其家人电话数次催促下,方起身道别。走时家父呵欠不断、疲惫不堪,称这是陪人聊天史上之最,大谝答曰:“非也,吾与人聊天低于廿四小时者少”。

大谝平时穿四个兜的中山装,留大背头,握一紫砂壶踱步,喜学领导讲话,常做两手叉腰举头望远思考状。一次外出采购药品,将数千元钱装外衣中山装胸前口袋,招摇过市,赴饭馆就餐毕,解口袋纽扣,取出一沓人民币付账,突然被强人在背后从空中夺走,大谝急呼有人抢劫,强人两手一拍,曰:“钱还你”。等他从口袋掏出强人归还的钱清点时,只有二百元,待回头看时,强人早冲出饭馆、穿过大街,逃之夭夭。

大谝购得四箱药品,租一三轮车讲好15元送到车站,途中又来三个蹬三轮的,提议一车一箱送他去车站,但仍只收一辆车运费可否?大谝欣然答应,说这样拉风。走不多远,蹬三轮的朝他喊“降个温”。大谝耳背指着前方曰“朝右拐”,四个蹬三轮的停下来将他的药从车上取下置于半道,大谝问为何,答曰,我等四辆车送你收一辆车钱,让你买饮料为我们解渴都不肯,你太啬皮,故实行罢工,不送你去车站。大谝无奈拿出二十元钱,缴其中一人买烟调停,这人拿了钱扬长而去,其余三人围着大谝吵闹不休,大谝只好再给每人一包烟钱,80元从口袋飞出,几辆三轮这才浩浩荡荡、威威乎乎地将大谝送到车站。

大谝孩子上学档案迟迟未能办理,他买来几十条香烟,塞满大提包中,以至拉链无法合拢。他将包扛到管事单位,大庭广众之下,嚷嚷着要给领导送礼。接连几天,一条香烟未能送出,但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大谝在西安候车回家,正感饥肠辘辘之际,一老头提一大篮子烧饼叫卖,便伸手在篮中东翻西捡,选得一烧饼后刚咬一口,抬头看卖烧饼老头怒目相向,老头将馍夹伸到面前,质问这玩意儿是干啥用的,斥他手有细菌摸污了一篮烧饼,坏了生意。大谝理亏,只好全部买下,扛回一蛇皮袋烧饼,全家上下吃了一周的烧饼宴。此事一传出,村里人称他“郭二哥”。

大谝性格随和、爱开玩笑、行医热心,村人每有病疾,无论山路崎岖、严寒酷暑,随叫随到。又识当地多味草药,常上山采药,遇到无钱就诊者,送药施方,分文不取。每有病人问疾,大谝为患者边按摩,边轻描淡写解说病因,经他之口,大病说小,小病说无,还未服药打针,病人就感觉轻松许多,痛苦减去一半,村里人称他能将死人说活,瘸子说得能越级跳远,这时改口叫他“郭神医”。

一次,大谝乘大巴回家,行至秦岭深处,前排突然出现一持刀劫匪,挨个威胁乘客交出钱来,一车人吓得哑口无言,大谝跳起,稳扎马步,堵住过道与劫匪对峙,声言要抢劫身后乘客,先从自己身上踩过。劫匪持刀在大谝眼前挥来晃去,虚张声势恐吓威胁,大谝纹丝不动,笑劫匪太怂,不敢对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劫匪被大谝的拼命劲镇服,放弃抢劫,下车溜走,一路上全车乘客对大谝称赞有加,大谝很是受用。  

回到村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敬佩的目光。

不久,大谝又换了号,人称“郭大侠”。

 

 

张结实进城

寇富城

 

终于住进幸福小区,做了城里人,张结实很得意。

看到村里贫困户住政府安置房,看病不用排队,平时有补助,逢年过节有慰问。张结实很眼热,拿着自己的三级残疾证,以儿子在部队当兵,自己干不了农活,家里房子破旧不堪为由,三番五次到各级部门纠缠。

功夫不负有心人。张结实终于如愿以偿,享受到移民搬迁安置“交钥匙工程待遇”,个人出一万块钱便得到一套县城小区住房,从此结束了和泥巴打交道的日子,成了一个体面悠闲的城里人。

城里就是好啊!小区卫生有人打扫,上下楼有电梯,出门就是超市和五花八门的饮食摊点,生活就是方便。早晨逛公园,中午晒太阳,下午转广场,张结实陶醉在无尽的生活享受之中,常常一个人笑出了声。自己的头脑咋就这么聪明呢?别人辛苦一生,不就是攒钱在城里买套房,然后离开农村,住进县城吗?自己不用奋斗,照样和他们一样住在城里的小区,享受一样的生活。

这天早晨转悠回来,买了两个烤红薯,一杯豆浆,一碗擀面皮,一路哼着小曲上楼回家,享受结束,便将红薯皮、豆浆杯、食品袋绑在一起,嗖——,顺手一扔,垃圾便飞出窗外,然后翘着二郎腿仰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咚咚咚,一阵沉重的击打声从门口传来,急忙开门一看是楼下邻居,只见他满脸怒气、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张结实的客厅中央,“哗——”的一声,抖开手中的一个大袋子,香蕉皮、土豆皮、烂菜叶、剩饭团、泔水渣,还有清早刚刚扔出去的红薯皮、豆浆杯、擀面皮立马倒了一地,一时客厅的地板上脏水横流,蚂蚁、肉虫乱爬,酸臭味熏得人捏鼻捂口,睁不开眼。

张结实蒙了,慌了,怒了,质问楼下为何将垃圾倒在他的客厅。楼下邻居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家的宝贝,全被你仍下来落在在我家的阳台上,我不能要,现在归还给你了。”

一向能言善辩的张结实,竟瞠目结舌,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愣愣地立在原地,任由邻居夺门而去,指责他“没素质”的吼声,久久回荡在楼道之中。

一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客厅打扫干净,手还未顾得洗,又响起“嗵嗵嗵”的敲门声,又是两个邻居,一个嫌他电视声音放得太高,吵得家里老人孩子无法休息,一个质问他回家后为什么不换拖鞋,家里一天到晚踢踢嗒嗒像一个骡马市场,两人怒斥了一通,摔门而去,两句“没素质”的指责,像两颗子弹射向张结实,羞得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张结实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起刚才抓垃圾未洗手,到卫生间打开龙头却发现停水了,急忙到物业打听,人家告诉他入住时送给他的50吨水费用完了,现在要缴纳水费后才能供水。

张结实气愤地质问物业:“你们抢钱呀?是将凉水烧成开水了?用个水还要钱?”

物业告诉他,小区用的水,不是农村的井水或者山泉水,需要用电力设施将水送上楼,各家各户排放的污水需要水厂净化处理,这些都是需要费用的,小区居民只有交费后才能享受这些便利。物业还告诉他,小区的安全保卫、清洁卫生、绿化养护、公共设施维修费用,都是由业主来分担的,对他们这些异地搬迁户,优惠半年,以后按标准缴纳物业费。

为了节约开支,张结实开始自己做饭,到菜市场一打听,几根葱,一小把白菜,这些在乡村不用花钱的东西,到了县城咋就这么贵。张结实只觉得城里美,但这么多的花钱道道,确实没想那么多,每月从老家领来的养老保险金不够塞牙缝,当个城里人的优越感很快被危机感代替了。

烦心事接踵而来。老家通知他限期将农村老房的几件旧家具处理掉,按照政策他已享受生态搬迁所有优惠,他的旧房宅基地应无偿归还村集体,村上拆除原有建筑后将恢复生态植被。

张结实快要疯了,原以为自己得了一套城里的楼房,还占有一大片农村宅基地,捡了个大便宜,现在要白白交出几代人经营的农村老家,这不是要人命吗?

夜里,张结实翻来覆去睡不着,天亮时梦到自己回到农村老家,房前屋后宽敞无比,菜园青葱,溪水淙淙,行走自由,无拘无束,大着胆子,打了几个喷嚏,放了个响屁,竟无人指责,对着青山美美吼了一嗓子,山间响起动听的回声。

 

寇富城

 

听村里人讲,他生于殷实之家,襁褓之时,粉雕玉琢、童稚十足。父母对他爱不释手,曾请人预测未来命运,风水先生说这孩子命硬,生辰八字中缺土,五行不全,天干地支相克,需借助神力护佑,于是拜于菩萨座前,为孩子取乳名庙寄。

八岁左右,庙寄患脑膜炎,连续高烧不退,当时乡村医疗条件差,耽误了治疗,过后就变得痴痴傻傻。长大后凭着优越的家庭条件,父母曾给他娶过一门亲,二老过世前给他留下一座院落、两大板柜粮食,但时间不长便家贫如洗,媳妇也成了别人的堂客,说是庙寄不懂男女之事。

他在族中辈分很高,有叫他寄爷、寄外爷、寄叔的,外姓、外村上至七十老翁下至黄口小儿,统称他庙寄,至于他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村子里曾给他分粮食,送米面油,但他在包谷糊汤中倒生油,米粥中加面粉,做出来的饭根本无法入口。到八十年代前后,便常年游走在乡村,成了一个以讨要为生的孤寡老人。

他时常腰间系一红布条,身旁挎一条布口袋,头上戴一顶毡帽,走起路来两边的遮耳帽扇忽上忽下地摇着,脚上常年趿拉着鞋,从后边看上去像一对青灰色的萝卜。

村里人见了常这样考问:

“寄爷,今天吃了几碗饭?”

“吃了三碗。”

“那你咋不吃两碗来?”

“锅里没有了”

他乞讨很有特点,饭点出现,只讨要饭食不要钱物,到施舍者门前后,悄无声息地蹲在台阶下,从布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洗得很干净的空碗,耐心地候着。房东施舍饭时,他赶忙站起身,对着站在台阶上的人说声,吵扰你了,然后恭敬地将饭食倒入他的碗中。过后,两月之内绝不会再次上门讨要。

他颇有酒瘾,随身的布袋中装着一大一小两个碗,大的用来讨饭,小的说是讨水喝,其实更希望别人给口酒喝,大家说他是“富贵身子穷苦命”。他常出现在村里,但没有人嫌弃他,他蹲在台阶下,常有人请他到台阶上坐,他以自己身上脏为由坚决推辞。村里人都熟悉他,如果锅里的饭食宽裕会让他吃饱,尽量不让他去下一家讨要,若隔段时间不见,人们会互相询问:“这几天见庙寄没有?”

庙寄身后常跟着一群孩子哄闹玩耍,大人经常制止,不许取笑。庙寄很喜欢小孩,常给他们表演绝活。庙寄的手指很长、很灵活,表演的魔术“卸手指”活灵活现,还会用一根长长的狗娃草从左鼻孔穿进,右鼻孔穿出,惊得围观者目瞪口呆。庙寄会在地上写很多字让孩子们认,用石子划出的花朵、树木、小鸟很逼真。

到了九十年代,镇上有了敬老院,村上便将庙寄送到院里养老,但时间不长他就跑回来,说是不习惯等吃候睡的生活。后来,发生的一些事,人们似乎也需要庙寄这样的人。

在泉水湾村,遇到丧事,要找一个人将死者生前床上用过的铺草、竹席、被褥,送到村外较远的十字路口烧掉,意味着这家人从此送走霉运,迎来好运。

为他人带走霉运,自己将晦气上身,一般人是不愿意干这活的。那年来全的父亲去世了,身为生产队长(现在叫村民小组长),却一时找不到烧床铺草的人,突然间看到远远蹲在墙角的庙寄,便走上前询问他愿不愿干,庙寄满口答应,将床铺草利利索索地背出去烧掉,又将亡者生前睡过的炕打扫得干干净净。

来全很感激,拿出两个献祭馍外加二十块钱感谢庙寄,庙寄只收下一个馍,提出今后村里有白事,由他负责烧床铺草,过红事负责打扫用餐过后的场院卫生,完事后舍他一碗饭、半碗酒即可。

从此,村组人家有事,庙寄成了常客,他能够带来喜庆,能够带走灾星,大人小孩对他挺尊重,但他很谦卑,凡拜堂出灵这样的热闹场面,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远远躲在僻静处,绝不给主家添乱丢脸,待宴席结束,宾客离开,他才开始干他的活,完事后匆匆走人。

2010年,县境内发生“7、23”特大水灾,泉水湾村红椿树沟七户人家夜半熟睡之际,突然听到庙寄猛烈的撞门声和惊恐的呼叫声,大伙开门一看,只见外边暴雨如注,一片漆黑,沟脑隐隐传来山洪泥石流的呼啸声,大家在庙寄连蹦带跳,不停的比划催促下,慌忙逃离到安全高地,转瞬间大片房屋随着滑坡体轰然倒塌,惊魂过后,死里逃生的人们开始到处找寻庙寄,天亮后顺着激流,发现了庙寄的一只常拖在脚上的圆口布鞋。

庙寄的名字,叫高振芳。

 

                      (编辑 杨富安)

 

 

【作者:寇富城】  【发表时间:2020/5/18】  【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浏览232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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