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文/凯歌
在茫茫的原始戈壁上,曾经生活着这样一支奇异的民族:他们采绿野为食,掬沙泉为饮,域内通婚繁衍,几千年来概不与外界往来,亦不容纳异族介入,甚异之处是他们以土石为神,虔诚膜拜,成为东方奇谈。
对于这样一个神秘的部落,我一直怀着一种敬仰和好奇,这次终于背上行囊,挎上照相机,踏上漫漫的考古之途,去寻觅这个传说中的神秘王国。
沙丘环集,罡风烈烈,头顶的烈日在戈壁上肆意炙烤,皮肤有一种随时被炽裂的灼痛。
一枚金币在沙漠中灼灼闪耀。我举过头顶喊,谁的金币,谁丢了金币?
一位老者匆匆赶来,老者抹去脖子上的汗说,人老不中用喽!
我跟随老者来到一片绿洲,穿过大片大片的成荫绿树,落脚处嫣然绿盈遍野,河水淙淙,花香禽语,清风怡人。人们行色匆匆地赶往同一个地方。路上,有人向老者打着招呼:泰伯早!
泰伯告诉我,这是要拜神了,去拜祭一个刚刚成为神的神。
人们簇集在一个大祠堂前缄默得深沉:人群有老人、有小孩、有脸如火炭的汉子……其中一些人似曾相识,像是路上偶遇的过客。
泰伯坐在正堂的一个石椅上向大伙儿介绍:这个年轻人捡到了我的金币!
泰伯双手扪胸:太阳神的子嗣们,谁都明白,今天的聚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拜祭刚刚离开司库部落的英雄阿丘特。阿丘特和沙漠中凶残的恶狼作战,保护了我们的羊群、孩子和土地,按照司库人的族规,这样的英雄将成为司库族又一位神!人群沸腾了,人们一起喊着:让太阳照耀在司库族的土地上,让司库部落向伟大的阿丘特致礼!
我似乎明白了,他们是在祭祀一个为部落而殉难的英雄。
人们口中念念有词地依次来到沙雕旁。沙雕周围纵横跌宕,延绵不绝,每块沙雕山石都呈现出奇形怪状的人兽模样,似细工雕刻,又似自然天成。
泰伯带领大家将一碗清冽的青稞酒举过头顶:阿丘特,我亲爱的孩子,你的灵魂将与伟大的太阳神同在,让你的灵魂同太阳神一起保佑司库族的儿女吧!
所有人对一尊高大的形似猎犬的沙雕膜拜,祭拜者掌心向上,双膝跪地,一次又一次地俯身下去、俯身下去……月光下的人们脸上写满了虔诚,额头和大地相触的那一刻又是怎样的热情和坦荡。
我若有所思地想,这该是怎样的一个神呢?
一只优秀的牧羊犬!泰伯像是读懂了我的心思一般。
一——只——狗?吃惊之余,我怀疑风沙遮掩了我的耳蜗。
——一只尽职的牧羊犬,他用身体证明了自己的存在,应该值得人们尊重……在这个部族,凡是为了群族的利益而献身的生灵,灵魂将与太阳神一起受到祭拜!
泰伯指着山上一层层形体迥异面呈百态的沙雕说,不论是为司库族找到了泉眼的老马斯翰达、整整唱了几年晨歌的公鸡卡拉,还是为司库族繁育了好些儿女的老女人阿什采、做木马给孩子们骑的干瘪老头古旺克……这些英雄们都是太阳神最优秀的儿女!
祭祀活动还在继续着,我震惊得无言以对:一支以狗和任何生命为神的部落!
这该是怎样的一个部落,我又该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去解读这个部落的低俗与尊崇?在眼神充满了迷离的瞬间,我的眼角分明有了一种潮湿的感觉。
一滴泪随风而走,在飞向天宇的一瞬间,化作一缕青烟升腾向太阳所在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乌云压过我的头顶,黑夜即如脱困之兽呼啸而至,瞬间将大漠笼罩,沙漠中一场无情的龙卷风就要来了。在排山倒海的呼啸中,周围的一切尘埃在浑黄的苍穹下狂舞,似悲壮的歌者,似纵情的舞人。
等我醒来,周围恍若另一个世界,男人、女人、还有那个主持祭祀的老人以及那些各具形态的沙雕皆消失殆尽,唯有大片大片的瀚海波澜壮阔,纵横绵延。
一本典籍从我的衣兜中陡然滑落,一段文字赫然醒目:司库族,西汉时一支西疆夷族,公元前216年,宣帝征西狄,部落遂亡。史无再考。
作者简介:
凯歌,本名杨凯,中国民建会会员,先后在《今古传奇》、《延河》、《小小说月刊》、《精短小说》、《短小说》、《陕北》、《延安文学》、《陕西日报》等处发表小小说、诗歌、论文百余篇(首),曾获榆林市第一、二届年度诗歌奖和第七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奖等各级奖励若干,有作品入选全国年度小小说选本。现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小小说(精短小说)研究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等7个协(学)会会员,神木县作家协会理事,《麟州文学》杂志编委,多次担任地方文体活动的总撰稿。现供职于陕西省神木县第七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