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小小说学会成立于2007年,为常德市作家协会的一个分会,会长戴希,副会长白旭初、伍中正、欧湘林、刘绍英、杨徽、郭虹,刘绍英兼任秘书长,唐静任副秘书长。从2007年开始,常德小小说学会每年都要举办一个全国性的小小说联谊活动,地方性的小小说沙龙等活动少则3-5次,多则10次以上。《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北京文学》《羊城晚报》等大报大刊经常刊登常德小小说作家的作品。今年年初,在常德市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常德小小说学会主编和出版了《常德优秀小小说选》,入书小小说作家、作者48位,作品有125篇。
“常德小小说作家群”已引起全国小小说界的高度关注,被称为“中国的小小说重镇之一”。常德经常创作发表小小说的作家多达50位,其中白旭初、伍中正、戴希等多次在全国性的小小说大赛或年度评选中获奖,他们的作品多次列入《中国小小说典藏品》《中国小小说50强》《中国小小说名家档案》。在常德小小说作家中,欧湘林、白旭初是出道和成名较早的两位,其代表作品分别为《红嘴儿》和《农民父亲》;伍中正是新乡土叙事的高手,他的作品如《籽言》《鱼算个啥》等,语言简洁而有质感,行文如诗歌般空灵跳跃,注重抑扬顿挫的音乐节奏,已形成了自己“乡村牧歌”般的独特文学风格。戴希虽是常德各类小小说活动的主要策划者和组织者,但并未因此在创作上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其作品题材宽泛,视野开阔,大凡市井杂谈、机关轶事、历史典故、家园亲情,均能在笔下渲染成文,并自得其趣、其巧、其真。刘绍英是省人大代表,出版过长篇小说与散文集,写小小说只是偶尔为之,她的“澧水风情系列”如《渔鼓》《苇叶青青》等,将地域文化特征、民间乡土气息与特定的时代思潮较好地融合起来,保持了较高的文学品性。袁雅琴曾参加鲁迅文学院第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的学习,其作品如《隔音玻璃》《伐木的兄弟》等,以关注人物的命运遭际和书写碎片式的人性见长,具有直逼人心的艺术穿透力。在年轻的作者中,江薛以《狗娘》《雪下得那么深》等作品广受好评。此外,少鸿的《生命的颜色》、胡逸仁的《布谷》、罗永常的《逃逸的鱼》、聂鹏的《兵儿在外》、许申高的《别饿坏了那匹马》、郭慧明的《画坛三老》、杨微的《不缺钱》、唐益红的《蓝印花布》、毛雅琴的《我要做你永远的眼睛》等,都是闪光的篇什。
据不完全统计,近年来,常德的小小说作家每年都要在《北京文学》《芒种》《小说月刊》等全国性的文学刊物上公开发表200篇以上的小小说作品,出版个人小小说作品集30多部。
目前,常德的小小说作家们,正努力在创作中多融入“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湖湘文化气派,多创作彰显时代风貌、人文情怀和个性色彩的精品力作,以进一步推进常德小小说的繁荣和健康发展。
异 域
戴 希
李点儿、丁莉、衣米一和娜夜都是中国人。他们气味相投,常常相约去城里的餐馆酒楼小聚。时间一长,城里的餐馆酒楼几乎没有他们未光顾的。每进入一家餐馆酒楼,落座,酒菜上桌,拿起碗筷,他们总是旁若无人:边吃吃喝喝,边猜拳、说段子、争辩是非、讲趣闻轶事……面红耳赤、高声喧哗。似乎餐馆酒楼里其他人不向他们张望,不被他们感染吸引,他们就白忙活、不风光似的。这是在中国的南方,这里的人们都很宽容、洒脱。因此,大家相安无事、习以为常。
李点儿、丁莉、衣米一和娜夜结伴去美国。四个人又进加州一家大餐馆吃饭。起初,他们自己坐在人满为患的大厅里。像在中国南方一样,酒菜上桌,碗筷拿好,他们又旁若无人:边吃吃喝喝,边猜拳、说段子、争辩是非、讲趣闻轶事……面红耳赤、高声喧哗。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们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他们,那种目光很怪很复杂。餐馆美国老板见状,像个消防队员,风风火火直奔过来。“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我请你们进包房用餐,进包房可以吗?”美国老板忐忑不安地恳求他们,还郑重许诺进包房不收包房费。他们一听,立即豪迈地起身。美国老板这才悄悄地嘘了一口气,赶紧唤来服务员,迅速把餐桌上的酒菜一古脑儿移进那间隔音效果很好的包房,然后严严实实地关上房门。他们又在包房里喝酒碰杯、继续热闹。没有人再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吃饱喝好,恋恋不舍地从那家餐馆出来,走在宽广美丽的加州大街上,他们个个飘飘欲仙,难掩内心的激动与自豪。
李点儿春风得意:“怎么样?老美就是高看咱中国人,厚待咱中国人吧!”
“是啊,”衣米一喜形于色,“如今咱中国发展强大了,吃饭喝酒老美都给咱中国人‘开小灶’,OK!”
丁莉眼睛亮了:“咱们经常来美国吧,多多享受老美对咱中国人的充分尊重!”
“我看啦,”娜夜撇撇嘴,神采飞扬,“咱们赚足钱后,索性移居美国!”
兴头正浓,他们还要高谈阔论。一直沉默不语、跟在他们身后的美国翻译终于忍不住了。“其实,”美国翻译说,“餐馆老板是怕你们高声喧哗影响大厅里其他客人,是怕其他客人反感离席弄砸生意,才心急火燎,特地请你们进包房的!幸亏你们好打商量,要不,餐馆老板可要……”美国翻译说不下去了。
永远是朋友(这篇没有使用)
确切地讲,她写的诗还不算诗:既没有诗的音乐美,又没有诗的哲理和精粹,甚至完全由一句句拦腰掐断的白话文拼结而成。我闹不明白:她何以对诗痴迷到那种地步,一有空就捧读雪莱、普希金、泰戈尔、艾青等的诗,就没完没了地写,写了一本又一本,全都拿来请我指教。当然,我也是个诗外汉:一者,产量并不高;二者,质量也堪忧。只是见怪不怪,我的诗居然也能在堂而皇之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于是,她把我当老师了。恭敬不如从命,我索性像指教学生一样指教了她半年。这半年,她进步不大,只在区区地市级小报上发表了三两首小诗,还是我给她动了近70%的“手术”,但她十分满意。交往时间一长,我们成了朋友。
虽说爱诗写诗,却没有诗一样的隽永和美丽,这是她终身遗憾的,后面的故事跟着就发生了:有个周末的夜晚,因为厌倦了逛马路、读小说、玩扑克等,我们寝室的几名男生寻欢作乐地对全班二十几名女生评头论足起来。经过激烈的辩论,我们按美丑顺序给她们打分排队,又给她们逐一取了绰号。她呢,几乎毫无异议地被排在最末,还被戏称为“丑小鸭”。理由?J君说,她的外表太难看;S君说,她说话做作、歌声尖酸刺耳;L君说,她每进教室,肥厚的屁股都象钟摆一样左右摇摆,还有……其实,那晚我并未参与对她的评判,因为毕竟有些碍于交情,于心不忍。
然而,第二天刚下晚自习,她就气咻咻地在校园内的那条小煤屑路上拦截了我。“我真的那样丑吗?”“不知道!”“装蒜,你以为你够得上美么?撒泡尿自己照照!”……天大的冤枉!我们终于闹崩了,从此不再谈诗,甚至远远地绕道而行。
冤家路窄。毕业前夕,我们偏偏又被安排在同一家医院实习。实习医院路途遥远,中午,我们只好就地搭餐。我没想到,三年过去,她会将以往的羞辱全忘,俨然换了个人,大大咧咧地向我走近。她主动向我谈起实习单位指导老师的印象,谈起工作中的体会和今后的打算。而且每次用餐,她都宁愿多买些饭菜,然后分给我一半,说我身体差,多吃点,长胖才像男子汉。俗话说,冤家易解不易结。想开了——闲暇时,我们又头凑在一起谈诗写诗。下班回校,公共汽车拥挤,她个儿矮小,上不去,我便抱着她的腰肢不顾一切地直往人堆里钻……很快,我们好得像兄妹了。
实习完,要毕业了,灯火阑珊之夜,她下意识地把我叫到咸加湖畔。凉风阵阵吹来,她心里也顿生莫名的忧伤,盯着我,她说:“时间不多了……”我说:“是啊!”“可你知道我喜欢谁?”说这话时她的头急速勾下,脸红得像燃烧的晚霞。“这——”我沉默了。“我想你还在怨我的”,停顿片刻,她接着说:“那晚全怪我轻信人言,让你受冤屈了,我没想到你们宿舍的顽皮虫会存心捣蛋,而知道事情真相又在实习前夕……”我大悟之下立即大度起来:“这事只是一个调料,一段小插曲,无损大局的!”“那么——”她抬头望着我,目光灼灼逼人。“让我们永远是朋友吧?”我意识到我对她只有纯洁的友谊,我丝毫没有朦朦胧胧爱她的感觉。她的眼角很快滚落一颗晶莹的泪珠:“可是——”“我知道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爱好,接触的时间也长,但感情这东西……”
就这样闷闷不乐地分了手,我以为她会痛恨我一辈子。然而,走上工作岗位后的第一个春节前夕,她从遥远的乌鲁木齐给我寄来了她精心制作的明信片:“祝福你,永远的朋友!”端详这娟秀而潇洒的工艺美术字,不知怎的,我的眼眶湿润了。
一瞬间,她的形象竟丰满而美丽起来。
戴希,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常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南文理学院中文系客座教授。迄今已在《羊城晚报》《杂文月刊》《百花园》《南方文学》等报刊公开发表作品600多篇,多篇小说被《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报刊转载。
寄 钱
白旭初
回乡办完父亲的丧事,成刚提出要母亲随他去长沙生活。母亲执意不肯,说乡下清静,城里太吵住不惯。成刚明白,母亲是舍不得丢下长眠地下的父亲,成刚临走时对母亲说,过去您总是不让我寄钱回来,今后我每月给您寄二百元生活费。母亲说,乡下开销不大,要寄寄一百元就够用了。
母亲住的村子十分偏僻,乡邮员一个月才来一两次。如今村里外出打工的人多了,留在家里的老人们时时盼望着远方的亲人的信息,因此乡邮员在村子里出现的日子是留守村民们的节日。每回乡邮员一进村子就被一群大妈大婶和老奶奶围住了,争先恐后地问有没有自家的邮件,然后又三五人聚在一起或传递自已的喜悦或分享他人的快乐。这天,乡邮员又来了。母亲正在屋后的菜园里割菜,邻居张大妈一连喊了几声,母亲才明白是在叫自已,慌忙出门从乡邮员手里接过一张纸片,是汇款单。母亲脸上洋溢着喜悦,说是我儿子成刚寄来的。邻居张大妈夺过母亲手里的汇款单看了又看,羡慕得不得了,说,乖乖,二千四百元哩!人们闻声都聚拢来,这张高额汇款单像稀罕宝贝似的在大妈大婶们手里传来传去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的钦羡。
母亲第一次收到儿子这么多钱,高兴得睡不着觉,半夜爬起来给儿子写信。母亲虽没上过学堂,但做村小教师的父亲教她识得些字写得些字。母亲的信只有几行字,问成刚怎么寄这么多钱回来?说好一个月只寄一百元。成刚回信说,乡邮员一个月才去村里一两次,怕娘不能及时收到生活费着急。成刚还说他工资不低,说好每个月寄二百元的,用不完娘放在手边也好应付急用呀。
看了成刚的信,母亲甜甜地笑了。
过了几个月,成刚收到了母亲的来信,信只短短几句话,说成刚你不该把一年的生活费一次寄回来。明年寄钱一定要按月寄,一个月寄一次。
转眼间一年就过去了。成刚因单位一项工程工期紧脱不开身,原打算回老家看望母亲的,不能实现了。他本想按照母亲的嘱咐每月给母亲寄一次生活费,又担心忙忘了误事,只好又到邮局一次给母亲汇去二千四百元。二十多天后,成刚收到一张二千二百元的汇款单,是母亲汇来的。成刚先是十分吃惊,后是百思不得其解,正要写信问问母亲,却又收到了母亲的来信。
母亲又一次在信上嘱咐说,要寄钱就按月给我寄,要不我一分钱也不要!
一天,成刚遇到了一个从家乡来长沙打工的老乡,成刚在招待老乡吃饭时,顺便问起了母亲的情况。老乡说,你母亲虽然孤单一人生活,但很快乐。尤其是乡邮员进村的日子,你母亲更是像过节一样欢天喜地。收到你的汇款,她要高兴好几天哩。成刚听着听着已泪流满面,他明白了,母亲坚持要他每月给她寄一次钱,是为了一年能享受12次快乐。母亲心不在钱上,而在儿子身上。
白旭初,湖南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读者》等转载百余次,选入《中国新文学大系》《微型小说鉴赏辞典》《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等90余种选本。已出版专著《我为你作证》《防盗网》等5部,并多次获丁玲文学奖、冰心图书奖。
野 味
欧湘林
白校长接到乡教办王主任电话:明天上午市里有关领导来他们学校考察。考察后将发放一批希望工程款,要他作好准备。并透露说领导们对日常的鸡鸭鱼肉不敢兴趣,要他想办法弄点野味。
放下电话,白校长愣了好半天,他到哪里去弄野味呀,那些蛇呀穿山甲呀獾呀斑鸠猫头鹰呀,是他这个学校买得起的么?
娘的!忽然,白校长笑了,他有办法了。
下午,学校放假了。太阳落山时,学生们满载而归。白校长当即就去了张小毛家,请小毛爸帮他掌厨。小毛爸有一手高超的烹调技术,在城里的宾馆当过大师傅。当白校长说没钱招待领导们,想请他烹调学生们弄来的野味时,他高兴地答应了。
第二天快中午时,一辆面包车开到了学校的操场上,从车上下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陪同来的王主任向白校长介绍说这位是赵局长、这位是钱主任、孙科长……白校长很谦卑地同各位领导握手,口里不停地说着欢迎光临、欢迎指导……
领导们在学校里转了一圈,远远地看了看几间破败的教室,随后就跟着白校长去进餐。
餐桌就摆在白校长的卧室兼办公室里,房间虽小却还整洁。刚进门,领导们就闻到了一阵阵扑鼻的异香。
落座后,白校长就给客人们斟酒。这时大师傅进来了,白校长就问:“大师傅,送些菜都叫啥名儿?”大师傅就指着中间一大碗汤说:“这是海芹鲜菇汤,这盘是狼獾肉丝炒黄花;从这盘起排下来是油炸天龙糕、珍珠抱玉腿、海蚕糖醋拉丝……”大师傅介绍完,白校长就向领导们举杯敬酒。一口酒下肚,领导们就筷来箸往挑自己喜欢的口味往嘴里送,才吃一口就高声叫好。
这一桌酒虽平常,但野味可口,领导们吃得满嘴流油。这一餐,从中午直吃到日头偏西,领导们一个个腆着肚吃不下了才放筷子。
送走客人后,王主任板着脸问白校长:“你都弄了些啥野味呀?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去厨房看过,那盘狼獾肉丝一定是老鼠肉!鼠皮就扔那儿呢!蚯蚓本该叫地龙,地蕨你却叫海芹,一个扯到天上,一个扯到海里,还安上个好听的名字。所谓珍珠抱玉腿,倒还让人看得出是田鸡腿蒸糯米;其它用田螺河蚌蚕蛹等烹出来的‘佳肴’,你切碎了、变形了、或者用深色糖醋盖住了,再取个好听的菜名儿就能蒙人?万一领导们拉肚子闹出啥毛病来,看我不找你算账!”
“王主任……”白校长这才有些后怕地说,“学生们弄来的那些东西,大师傅说能吃,有丰富的营养,只要不对客人说穿了就行……”
“说穿了只怕领导们会吓得全吐出来!”王主任恼火地叹口气走了。今天他虽然上了桌却很少吃东西,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恶心。
谁知几天后,王主任打电话告诉白校长,赵局长给他们学校批了5万元希望工程款,是这次发放中最多的了。王主任还没说完,白校长就高兴得哭了起来,他终于有钱改造危房了。
“哭啥?还没完哩!”电话那头说,“下个星期赵局长他们还要来你们学校吃一次野味。”
“啊!”白校长哭笑不得地说:“还,还要吃呀……”
欧湘林,湖南作协会员,曾在150多家刊物上发表作品800余篇,30余次获全国征文大奖,120余篇作品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选刊和选本选载。小小说《红嘴儿》《处理品》,先后入选《中国当代小小说精华》《新时期小小说经典》。《红嘴儿》还被另外8种选本选中,其中较有影响的当数《世界小小说经典·中国卷》、《中国新文学大系·小小说卷》,《野味》入选《小小说佳作赏析》,《茶友》入选《2000中国年度最佳微型小说》。
周小鱼的爱情
伍中正
周小鱼是非常了不起的女孩。这话是村主任周一池说的。
周一池有一件没有制止住的事情,让周小鱼制止住了。那天,周贵发好好养着的鱼,翻筋长长的一根钓杆搁在塘边就钓。周贵发看见了,就发话,你钓我贵发的鱼,我今天就杀了你。翻筋稳稳地站在塘边没理他。周贵发就回头拿了一把菜刀,嘴里不停地喊,我杀了你。刀还没落在翻筋身上,翻筋就一把夺过周贵发手里的刀,用力朝塘里一摔,两人就扭打起来。周一池看见了就大喊,你们疯了,停,停下来。俩人不但没有停,仍继续扭打。周小鱼看见了,跑过来,一把扯开翻筋,她望望翻筋,又看看周贵发,说,再打,就报派出所。俩人就不打了。翻筋收了钓杆就走。
周一池说,多亏了周小鱼。周小鱼说,没事没事。
周小鱼恋爱了,男友是村里的显峰。显峰写得一手好文章,还经常来稿费。送信送汇款单的人往往走到显峰门前就喊,显峰,你的信,还有你的汇款。喊得村里人羡慕显峰,说显峰是秀才,将来上电视呢;还有人说显峰是作家,将来出息大呢。这话说得显峰高兴,周小鱼更高兴。
天还没黑,周小鱼愿意跟显峰坐在贵发的池塘边,那夕阳的余辉散落在塘里,塘水散发着金子般的光泽。他们看池塘的鱼翻着水花。看久了,显峰就从衣袋了拿出来发表的文章读给周小鱼听。周小鱼愿意听。显峰有滋有味地念着,周小鱼有滋有味地听着。显峰的文章念完了,天就黑了。周小鱼说,你的文章写得好。显峰就一笑,站起身,就走回来。
周小鱼也跟着显峰的身后走回来。
塘水仍闪着金光,周小鱼坐下来。显峰也坐下来。塘里的鱼不断地翻着水花,响响的。显峰开口,周小鱼,有件东西给你看。周小鱼说,好哇。显峰就抖抖索索拿出一张纸,塞给周小鱼,再看着周小鱼的脸。周小鱼看着那张纸,发现纸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像很多细小的蚂蚁。她看着看着,心里发热,脸上发红。好一会儿,周小鱼说,显峰,咋把这些话写在纸上?显峰说,我特别特别喜欢你。说完,再不敢看周小鱼,只看那一塘水,直到水晃了他的眼睛。
塘水不再闪着金光,周小鱼起身跑回来。她身后的显峰站着没动。
就在显峰特别喜欢周小鱼时,村里来了个投资的老板。老板很年轻。当着周一池的面,介绍说,我叫阮离城,想在村里投资。周一池问他结婚没?阮离城说,还没。周一池听了傻傻地笑。
谁来稳住老板谁来稳住阮离城,周一池想到了显峰。周一池那天让显峰见了阮离城,开口就说,显峰呀,好好写写阮老板。阮老板来村里投资,搞项目,得扎扎实实宣传宣传。
显峰那几天跟阮离城谈得来,很快就谈到了周小鱼。一谈到周小鱼,阮离城就哈哈笑了起来,说,有意思有意思。
没几天,周小鱼见到了阮离城。阮离城说,周小鱼,显峰对你好,你不知道?
周小鱼说,显峰是对我好,我可没对他好,他不知道的。
阮离城说,周小鱼,往后,你可以到我的公司里上班,工作随你挑。周小鱼点头。
周小鱼把阮离城带到了池塘边,在显峰坐过的地方,阮离城站住了,他第一次抱住周小鱼,抱得紧紧的。周小鱼任他抱。阮离城的舌头在她脸上不停地寻找。周小鱼流了泪,她知道,阮离城抱着自己的那一刻,便宣告与显峰的结束。
周小鱼再见显峰,说,我跟了你两年,你只知道文学只知道写作,你要知道,女人有时是多么愿意有人抱呀。一句话说低了显峰的头。
阮离城的公司开在了村里,也就是周小鱼的公司开在了村里。那一阵,周小鱼很忙,就没见着显峰。
有一天,周一池跑来告诉周小鱼,显峰去了北方,不打算回来了,阮老板给了他20万,他一分也没要,全捐给了村里。
周小鱼眼里是泪,她没有哭出声。
周小鱼想,自己与显峰的那段恋情,就真的结束了。
伍中正,男,1968年生于湖南常德。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1987年高考落榜回乡并开始业余文学创作。1990年自费去鲁迅文学院学习。曾在《文学报》《北京文学》《百花园》等100余家公开报刊发表作品1500余篇。1998年致力于小小说创作,获国家、省、市级奖励30余次。有多篇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读者》转载。出版的小小说集有:《翻越那座山》《倾听桃花开放的声音》《就要那棵树》。
渔 鼓
刘绍英
芦苇砍倒后,长哥把丝网一条条收进了船舱,又从舱底翻出用布兜裹着的渔鼓,就上了岸。
渔鼓自是好材料做成,鼓筒溜溜的光滑,竹纹清晰,看得出来,夏天的时候已经喂过桐油了。上端系了一块红绸布,好似姑娘辫子上的红绸结。下端绷上了蟒皮,用手拍上几下,那梆梆的声音浑厚铿锵,便会直往心里钻去。
渔鼓是长哥父亲留下的。每到芦苇砍倒后,父亲就会与长哥背着布兜,抱着渔鼓,沿澧水河挨家挨户地送吉祥。父亲的声音浑然低沉,有了些苍凉,长哥的声音清脆高亢,透着年轻,鼓声打出的节奏则沉闷敦厚,似八月隐雷。这时,农闲下来的乡亲,渔鼓打到哪,他们就会跟到哪。走过整个村子,送给各家的唱词都各不相同。回来的时候,糯米糍粑、绿豆皮、米泡芝麻糖之类的,就会装满布兜。更有些小把戏,好奇地偶尔伸出手去摸一把渔鼓,便一路跟着父子俩,直到父子俩上了船,他们才怏怏地转去。每到这个季节,乡亲们似乎伸长脖子等着父子来,一年上头,家家图个吉利热闹。父亲死后,长哥就没再一个人上岸打渔鼓。
长哥翻过了堤坡,就走进了堤坡下的村子。
村子里很安静。有几只鸡在路边悠闲地扒着草堆。长哥走到第一户人家的门前愣住了。门上了锁。长哥记得这家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姑娘红唇白齿,长得好看。每次父亲与长哥来,她都会给父子俩泡上一杯茶,茶递到长哥手里,姑娘就会说:“喝茶润嗓哩!”长哥看她,她就红了脸,头一低,进到里屋去了。等到长哥渔鼓的声音响起,她又会从房里出来站到旁边很认真地听。记得那年回到船上,长哥晚上就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娶了这个姑娘。
长哥有些沮丧,拿渔鼓的手很自然地垂了下来。
长哥走到第二家去,刚到院门口,一条黑狗冲了出来,对着长哥狂吠,吓得长哥手里的渔鼓差点掉到地上。
“谁来了?”院里一个气力不足的声音。
“我,打渔鼓的。”长哥忙回答,还是抬起腿进了院门。狗伸着红舌头,望着长哥已不再吠。
长哥看见了一个老人裹着床被子躺在藤椅上,在屋檐下晒太阳。太阳正照在老人的脸上,那脸便有些生动。长哥走到老人的跟前,老人眯着眼,看着长哥的渔鼓咧嘴就笑了:“哦,打渔鼓的呀。我耳朵背,听不见。儿子到乡政府去了。”
长哥点了点头,心里明白,家里没有其他人,老人耳朵又听不见,这渔鼓要打给谁听呢?长哥还记起,这是村主任家。平常这个日子,村主任家是最热闹的了。
长哥向老人告辞,抬头看一眼明晃晃,却有些寒冷的日头,就走出了院门。
长哥想: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呢?这样想着,脚步却没有停止,又走到了第三家。
这家很热闹,堂屋里有十来个人在看电视。电视的声音特别响亮。长哥把渔鼓拍了两下,声音沉闷低回。没有一个人回头。长哥把渔鼓又拍了两下,这次的声音有了些激越。两声渔鼓响过,长哥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屋里的人这才齐刷刷地转头。一大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长哥跟前说:“打渔鼓的,等我们把这集电视剧看完。”
长哥看见,那些转过来的头,马上又转向了电视机。
长哥说:“我到其他人家去了再来吧。”
大嫂说:“你不要去了,村里的人基本上都在这里。”看着长哥满脸的疑问,大嫂继续说:“大部分人都出去打工了,老弱病残留着看家。”说着,给长哥拉了把椅子,便不再理长哥,眼睛又盯向了电视。
长哥依照大嫂的招呼坐下了。坐下的长哥没有看电视,手摩挲着渔鼓有些粗糙的蟒皮。渔鼓上端的红绸布已经很旧了,那还是爹在的时候,在镇上用两斤鱼换的。
坐了一会儿,电视插播广告,那些头扭了过来。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起身围住了长哥: “打渔鼓的,给我们唱流行歌曲吧。”
“唱姑娘姑娘我爱你。”
“唱月亮之上。”
……
长哥起身。这些前几年还流鼻涕的小把戏,像野地里的蒿草,窜高了。
长哥歉意地说:“我不会唱流行歌,我打渔鼓就送吉祥,说水浒,说好汉故事。”说完,长哥就把渔鼓敲了两下,和着节奏,用他逐渐低沉浑然的声音唱了起来:“一送恭喜二送财,三送……”
这时,广告已插播完毕,那些头又都扭向了电视机,不知谁把音量开大了一些,渔鼓的敦厚的梆梆声和长哥逐渐有了些苍凉的声音就一点也听不见了。
刘绍英,女,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其小说分别在《芙蓉》《百花园》《文学界》《金山》《天池》等杂志发表,多次被《小小说选刊》转载并被入选年度小说选。出版发行了散文小说集《苇叶青青》,长篇小说《河上的家族》、散文集《触摸》。其中《苇叶青青》《触摸》曾获丁玲文学奖。现供职于湖南常德电业局。
野 人
李海蠡
赵某,邑人,三十而立,常存发财之梦,遍操百业,皆无成,苦思复苦恼也。
忽一日,见报载,神农架惊现野人行踪,好事一富翁悬赏百万捉拿野人,一时轰动坊间闾里。
赵某大喜,立马打点行装,匆匆然,赶赴神农架,欲展擒拿绝技,视百万大奖,如囊中探物矣。
然时运不逮。赵某上山三年,风餐露宿,与狼共舞,披星戴月,偕鬼同眠,天可怜见,日夜辛劳,唯发现野人粪便二三堆,反复研究,原为本人所遗;又发现野人毛发四五枚,认真观之,终是猿猱根基;反视己身,衣袂尽毁,毛发丛生,乃活脱脱之新锐“野人”,秒杀众生也。
越是艰险越向前。我不拿野人,谁拿野人?不达目的不下山。得自己滴奖,让别人去嚎吧。锲而不舍,志在必得。赵某下定决心,与野人相杠于山野之间。
越四年,又忽一日,有旅游团进山,遇赵某,惊呼“野人到”,几番搏斗,赵某不敌,被逮,牵下山来,沿途风传:“拿得野人耶!”
赵某欲言,然上山日久,孤独失语,咿咿呀呀,不知所云,游人皆笑曰:“这野货,尝学人话乎!”
适游客中一美眉,斗志仍在昂扬之际,取出手机,连线男友,告知此次“重大科学之发现”,不期然,赵某奋起,夺得手机,左按右捏,但见屏幕上蹦出几个字来:“奖金一百万,偶占多少份额耶?”
众皆大骇,作鸟兽散。赵某得脱,复上山,重拾擒拿大业,青春无悔矣。
前之好事富翁,闻之甚奇,又出高招,再悬五百万,捉拿赵某;善用手机之“野人”,世之绝份也。
李海蠡,别号梦蝶轩主人,现为北京圣华荣国际影视公司艺术总监,《常德企业文化》杂志执行主编,《常德旅游文化》杂志副主编,《作家天地》杂志特约采编;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常德市武陵作家协会副主席,常德市武陵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画研究院签约书画家。自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业余创作,发表论文、小说、散文、诗歌及书画作品等400余篇。
逃 逸 的 鱼
罗 永 常
礼拜天上午,有些谢顶、肚子有点儿坡度的副市长冯宽,和儿子小米驾车来到郊外的垂钓中心。他选好钓位,用枯砣打好窝子,小米急忙递上钓具。
冯宽接过一看,哟,这么高级呀!这钓竿细长节密,张如弓,驰如箭,韧性极好,而且通体紫红透亮,仿佛是一件高级的工艺品。冯宽在手里把玩着,爱不释手。
小米见老爸高兴成这样,自然也很高兴,说:“老爸,您先试试,看好使不好使呃。”
冯宽将钩抛入水中,笑道:“哈哈,今天托儿子的福,开个洋荤吧!”
他双目盯着水面,一动不动,似拥有了无欲的轻松,又似拥有了世间一切的满足……
这时,他用眼角的余光乜了一眼儿子。今天小米一再邀请,而且亲自驾车陪老爸来垂钓,这对冯宽来说,有些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心下暗忖:这小子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宝马车咧,还是和我玩什么“猫腻”?他把目光移到儿子脸上,问:“小米,你从哪里整来的宝马车呀?”
小米躲闪着父亲探究的目光,怯怯地:“老爸,到时我会向您汇报的。”
……
蓦地,浮子有节奏地抖动起来,继而徐徐下沉。冯猛一甩竿,鱼线立马射向池心……,此一刻,蚊虫叮咬,新娘过桥,全然不晓。那情景,不是冯副市长钓着了鱼儿,倒像是鱼儿把冯副市长钓了去。
收线,放线;放线,收线……,他和鱼儿拉锯了十几个回合后,才好不容易把精疲力尽的鱼儿拖到水边。小米跑过来,一撮网把鱼舀了起来,喜滋滋地:“老爸,是条草鲩,少说也有七八斤呃。”
鱼池很快又恢复平静。小米终于抛出了一个试探性的汽球:“老爸,您认识宏发的范总么?”
“何止认识!”冯宽略一沉思,感慨道:“他这个人唯利是图,又工于心计,你和他打交道可要千万留神耶。”
小米却有些不以为然,“商人言利呗。”
冯宽欲言又止。他脑海里一下又幻化出范子达的身影来……
那是三个月前吧,市政府正准备招拍市中心那块黄金地皮,宏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范子达带着漂亮的女秘书杨环环,急匆匆地来到市政府,找到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冯宽。听了范子达的苦苦哀求,冯开导他说:“范总,你先到城建局拿一份竞拍的有关规章,赶紧回去准备材料吧,准时来市政府参加竞标便是。”
“竞什么标呀?”这是一张始终笑着的脸:“嘿嘿,最终还不是您大市长一句定乾坤呀!”
“你说得轻巧呃!”冯宽收住笑,“大家都要遵守游戏规则,不然,我们市政府怎么开展工作嘛。”
正说着,范子达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很抱歉地说:“冯市长,实在对不起啊,公司里有件急事要我马上回去处理一下,这里就请杨秘书全权代表我,把我们公司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向您作一个汇报呃。”
冯宽习惯地打了个手势:“好吧。”
范一走,杨便开始搔首弄姿。她嗲声嗲气,而且经常或仰或俯或侧,本来开口就很低的衬衫时不时裂开一下,有意露出那两个突起的凸。
杨的衬衫一裂开,冯宽难免有点粉色的骚动。
杨见猎物有上钩的迹象,胆子便大了起来,索性脱了外衣,现出凹凸有致的身段,柔若无骨地往冯宽身边靠……
却被冯一掌推开,“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办公室!”
……
倏地,浮子抖动了一下,这次鱼儿咬得很猛。只一口,浮子被拖入水中。冯宽猛一甩竿,鱼线倏自射向池心,钓竿划了个大弧,折向九十度去。他把线放完了,可鱼儿还在往外冲。他紧握钓竿,将身子往后箭着,就在鱼儿快把他“钓”入池中的关键时刻,小米跑过来,一摁摇盘中间的暗键,一分钟后,鱼儿顺从冯宽手中牵着的线,乖乖地游到池边来了。
小米一撮兜下去,便把一条二十多斤的青鲩舀了上来。冯宽边取钩,边问儿子:“小米,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呀?”
“老爸,这是加拿大刚开发出来的科技电子钓竿呢。”小米好不得意地卖弄起来:“这钓竿上配有强流电池装置,用鱼线将鱼击晕后……”
“嘿嘿,小米长大了,”冯宽欣慰地笑着,“知道孝敬父母了。”
“老爸,我可不敢贪天之功。”小米鬼鬼一笑:“是人家范总孝敬您老人家的呃。”
“甚么甚么?!”冯宽取钩的手僵在空中了,“我不是多次叮嘱过你吗,把我的话当作东风吹马耳了是不是?!”
小米气哼哼地:“是人家范总知道您喜欢钓鱼,才托人特地从加拿大捎来的呃。”
“多谢他的美意!”他把钓竿扔给儿子,用命令的口吻说:“赶紧退还给他!”
小米好不委屈:“不就是根钓竿么,致于吗?”
“小米,你可不知其中厉害!”冯宽掷地有声:“他是想通过我的手,从国家资产中付给他千根万根钓竿呀!甚至还要搭上我们父子俩的政治生命!”
“有、有这么严重吗?”小米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
……
上车后,正在气头上的小米,又故意将了老爸一军:“这宝马车也是范总送的,您坐不坐呃?”
“停车!”冯宽一声断喝,如铁掷地。
宝马车扔下冯宽后,风一样地驶去,一条长长的灰尾巴横在他的眼前,经久不散。
孑然一身的冯宽,仿佛是一条刚挣脱钩的鱼儿,带着伤痛,漫步在这被夕阳投抹成血色一样的郊外……
罗永常,笔名江流。男,汉族。湖南桃源县人。1979年开始发表作品,1993年加入湖南省作家协会,1995年加入全国散文家协会。曾在全国报刊发表小小说近200篇。长篇历史小说《间岛风云录》荣获第七届丁玲文学奖二等奖,长篇传记文学《血祭共和》被湖南省作家协会推选为2010年度全省十部重点扶持作品。
愧 疚
杨徽
湘西,吊脚楼客栈,昏黄的灯影里,一位服务员向我叙说着一个与摄影有关的故事。
那是大年初,山风漫舞满天雪花的日子,苗家偏僻山寨的一座吊脚楼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门外是一群披冰戴雪的汉子,一双双求助的眼睛,这是一群迷路的摄影发烧友,家中唯一在外见过世面的苗家女,把他们请进屋子,就热情地给他们烧起熊熊炉火,烙得年饼飘香,饥寒交迫的汉子被深深地感动。一位汉子举起相机,苗家晚辈就幸福地簇拥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合家的欢乐声中咔嚓声中定格为永恒。照一张全家福是白发老太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今天,意外地化为了现实,她的眼神都变得分外晶亮。
临走,白发老太握着汉子的手叮咛,一定要把全家福寄给她,待汉子们饱暖之后,苗家女主动提出为迷失道路的汉子带路,在罕无人迹的冰天雪地里,苗家女踏出深深地脚窝,滚着、爬着、走出了山寨,挥别之时,这群汉子酸酸的,感去得差点流泪。
残雪消融,绿茸茸的春天爬上了山寨的枝头,白发老太每日总会伫立山寨,一双酸梦的眼,从晨曦初照、到夕阳西下,都固执地翘首、凝望路的尽头,疾等着绿衣使者给他捎来的那份惊喜。花开了,又谢了,草枯了,又荣,时光一点一滴的流逝,白发老太苍老了,依旧凝望着、等待着,直到她永远闭上双眼的那一瞬,她还喃喃地念叨着那张照片……但那张全家福依旧没有来。
夜,真静,远处,偶尔一二声狗呔衬托着山野的寂静。当服务员告诉我这是她米鹿山寨一位同伴的故事时,我绷紧了神经,瞟了一眼服务员借故匆匆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不正是自己第一次赴湘西的经历么?在城市的漠然中,自己曾把许诺当成了逢场作戏,谁知我这张没有寄出的全家福,就这样轻易地粉碎了白发老太一生最后的心愿,且无法弥补……那熊熊的炉火,雪地里深深的脚窝,白老太苍浑的眼神,在脑海交忽闪现,令我夜不能眠。
我真怕,明天直面那双清纯的眼睛。翌日,天空露出微白,西北角上还浮着几颗失光的星星,我就背上行囊离开旅栈,匆匆走到大山的背后,才放慢了脚步,再回首,发现弯弯的山道上有人跑来,那熟悉的身影正是上次带路的苗家女,我不同加快了脚步,心里暗暗叫苦,苗家女紧紧跟在我后面,穷追不舍,喊着:“大哥,请停停”我没理睬,仿佛是拉开了一场马拉松比赛,浑身汗湿的苗家女冲到我的前面挡住了道,气喘喘吁吁说道:“看你急的,东西都丢了,好不容易才撵上你”。从背篓中取出一个包塞到我的手中,那是我在慌忙中忘记的三脚架。清纯的眼睛那么坦然地盯着我,我没有勇气再抬头,此时,我真希望苗女狠狠地骂我一顿。但苗家女没有认出我,蹦着跳着走远了,不知怎地,我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杨徽, 作家、摄影家、中国注册高级文化师、中国文化管理贡献人物、中国文化传播发展时代影响力人物、行业网络评选十二大传播策划优秀专家之一、行业网络评选天才摄影师、作品在全国、省、市时有获奖,并入选精品集。为烟草、房地产、服装等企业、品牌的形象及文化策划多次在中央电视台、经济日报、南方都市报、湖南卫视、中国广告、中外企业文化等高端权威媒体传播。著有《另眼策划》个人理论、案例集(四川出版集团出版)。
美人如花隔云端
唐静
尧喜欢踢球,读书的时候常常和A班的一帮足球爱好者在球场上厮杀,久而久之和他们混得比自个班的同学还兄弟。
遇见小呦,是在春节A班的一次同学聚会上,她在一大堆男孩子的觥筹交错之间浅浅的笑,像一朵飘在云上的花:微醉的样子,眼光迷离,媚眼如丝,在这片喧闹的天空中,不耀眼却暗露光华。
尧迟到了,只好要了一大杯扎啤,按照这个圈子不成文的规矩,端着杯和大伙挨个打招呼,挨个喝上一大口道歉酒。轮到小呦时,一大杯已经喝得七七八八了,借着一丝酒意,尧一双肆无忌惮的眼睛盯着小呦从上至下的打量,最后视线重重落到小呦的眼睫毛上,小呦“噔”的心跳了一下,垂下眼帘,突然的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这个美女谁呀?”
“A班陆呦,早听过尧的大名了,幸会哦!”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好听的名字,不介意,叫你小呦?”
“好啊,把你杯子里的酒喝完就可以。”
尧一仰脖子,把酒全部倒进口中,周围哄然响起一片掌声、叫好声。
那个短暂而火热的假期,尧牵着小呦的手逛遍城中的大街小巷,“丫头,这是我小时候读书天天都要走的一条路”“丫头,这个大妈做的辣菜特别好吃”“丫头,我带你去看荷塘,一眼望不到边的绿呢”尧给小呦讲大学时的男生话题,讲朦朦胧胧的初恋,讲和那个喜欢文字的女友同居一年却始终未曾碰她,女友愤然离去的困惑,讲在深圳创业的徘徊与苦闷,讲爬上深圳最高楼一刹那想一跃而下自由飞翔的感觉……尧牵着小呦的手走过自己的青葱岁月,那双细腻滑嫩的小手温温润润开在掌中,那张雅致干净的素颜清清淡淡在身边绽放,很多时候一抬头,尧看到湛蓝天空,如絮白云,生活原来可以如此简单美丽。
小呦陪着尧逛遍城中大街小巷,顺着尧成长成熟的脉络了解这个在球场驰骋,在酒桌豪饮,在生活中寂寥安静的男人。黑暗中,尧温暖而磁性的声音,如潮水拥抱沙滩将小呦温柔环绕,偶尔尧叹息般地说“小呦,还真的有点想你”会让小呦彻夜失眠,小呦把想念写成矫情的文字一段一段读给自己听,小呦隔着车流等待街道另一边尧从茫茫人海中走向自己,小呦把手放进尧粗糙干燥的大手中,和尧一同走过尧的青春年少小呦的青涩花期。
“尧,这是茜,我最好的朋友,这段时间我忙一点,没有时间陪你,就把你托付给她了。”
“嗨,我是有闲阶级,就时间多,小呦可算是找对人了”茜风情万种的把手伸向尧。
第一次听到茜说:“尧说带我去深圳呢。”小呦的心“噗”的跌落了,悲伤的碎了一地。
再一次聚会后听到茜埋怨“尧醉得一塌糊涂,把我的床弄得那叫一个脏。”回家后,小呦换了电话号码,不再等待那个夜深私语的电话。尧回了深圳,一切都成过往,云淡风清,不是吗?
第一次听到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从茜的口中说出来,尧对小呦不是没有丝毫责怪。茜不经意的说:“小呦说,这段时间忙,每天聊那么晚很累!”,尧便改正了深夜电话骚扰的恶习,夜阑人静,尧一遍遍听小呦喜欢的歌,一遍遍细致的回味着那朵清淡的小花沉入梦乡。
即将离开的时候,尧反复拨打小呦的电话,反反复复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参加尧的婚礼是在若干年之后,小呦赶到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在大厅的最后面,小呦隐隐约约看到两个盛装的新人在婚仪的操纵下行着大礼,那个笑靥如花的新娘不是茜。
从婚礼上出来,小呦走在人流如织的街上,听到身后有人叫“丫头”,暮然回首,一个人也无,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
唐静,常德市作家协会会员,武陵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有诗歌、散文、小小说多篇在《星星诗刊》《湖南工人报》《羊城晚报》发表。
关于这次医疗事故
胡逸仁
关于这次医疗事故,那关医生什么事。
我在冰冷的太平间里,头脑异常清醒,往事排队等候,秩序井然。
这个色调奇冷的结局,在我那个大红灯笼高挂的大喜之日,早已埋下苦涩的种子。而我当时茫然不知,只知道举起燃烧的烈酒,拼尽全身的力气,一次豪迈又一次豪迈。我的眼里有一朵盛开的鲜花。我的女人,身着大红的衣裳,笑意盈盈地漂流在男人的酒气里。那帮所谓的兄弟,肆无忌惮地吃喝着,大手妒忌地在空气中朝我的女人抓来抓去。螃蟹的嗓门最大。他瞪着通红的眼珠子,摇摇欲坠地去拍我女人的肩:嫂子,干、干一碗!我轻轻一推,他便跌倒在我女人咯咯的笑声里。
那夜,女人在我火一样的怀里仍然止不住笑,说,你瞧你们村螃蟹那熊样!
我捏着柔软的女人,说,别理他,他是闹药。
尽管我对螃蟹有着天生的警惕,可事情仍然朝着结局发展。你可以这么理解,我的女人在整个事件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果,我的女人不反对的话……
螃蟹来得积极主动。我的女人在初期有过薄薄的掩饰和抵抗。
我有着不可饶恕的责任。
我应该痛心疾首地说,我好酒,我在酒前的自制力极差。我乐意把眼睛关闭,让酒气专心致志地从鼻孔钻入。
螃蟹是提着酒来的。在酒的香气里,我们兄弟来兄弟去。我的女人不可避免地在酒气里走来走去。她炒菜,倒酒,知道站在我的身边。在酒的温暖里,我任由螃蟹在我的家里走来走去。
我身体的刚劲在酒后得到体现,女人曾经夸奖过。我身体的没落也从一次酒后开始。胃出血,胃穿孔。一棵大树倒下的时候,它看见的是从身边挺入天空的小树。我看见的是螃蟹从我的身边跃过,和我的女人走得紧紧。
我眼睁睁地望着我的女人和螃蟹并肩走入半露半藏的夕阳里。走入稻田、茶山和荒草凄凉的河道,甚至奔向人海茫茫的小镇。此时,我已有一儿一女。儿女是我深深的牵挂,也是我深深的愧疚。他们还小,他们对一件新衣、一顿美餐、一座小楼的渴望我均表示理解。我除了能给他们带来失望、拖累,还能有什么?
出于一个男人的本能,我低着头对女人说:螃蟹,螃蟹他……
我的女人挤出了泪花,说:我晓得。
接下来就有过这么一段没有螃蟹的日子。家里安静极了。慢慢地我知道了安静的可怕。女人的失落,儿女的焦虑,家里一切都混乱不堪。我已经是废人一个,前列腺炎在一个秋天降临。那个冬夜,北风闯入破窗,看见我艰难地举起一个农药瓶。
是爱让我残留并继续遭罪。我的女人在泥地里摔打得衣不遮体,一双儿女无助地哭喊着爸爸。螃蟹又来了。他在病床的边缘兄弟一般地拉着我的手。一阵咸泪涌出,辣得我闭上了双眼。
是天制造的这个笑话,螃蟹来了,这家更像一个家,融洽、和睦、有条不紊。
一晃十多年过去,女儿十八了,在广东打工;儿子十六,读高中,我女人种了两亩田,我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我的女人在隔壁开了个小卖铺。有螃蟹照应着,这个家过得很好。我的女人学会了打麻将,她的面前摆着女儿打工赚来的钱,她将日头一点一点坐进黑暗,把一双手磨得光亮,粘着麻将味道的笑一直带到家里。我相信螃蟹一定在她的周围,不远不近地坐着。
我有了更多的时候思考。我常常想:这一切怎样结束!
我不知道故事结束得这么快,我不知道会引起这么多人关心。
我是半夜被送进医院的,我痛苦的呼喊惊醒了一村熟睡的人们。螃蟹来得真快。我来不及思考他究竟来自何处便被抬上了一辆手拖。我便永远地离开了家门。
我相信医生的笑容比世界上任何笑容都要真诚。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为我忙碌到深夜。我在单调的白色中甚至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医生说:两千块钱恐怕不够,快回家筹钱吧。我还听见螃蟹和我的女人商量什么给我的女儿打电话之类。我好像看见螃蟹扶着我悲伤的女人走了出去。那夜我独自宿在病房。
在动手术之前我见到了我的儿女,他们简单地询问了我的病情并和螃蟹亲热地打了招呼。我看见他们前呼后拥地走出了病房。医生紧张地问:你们交钱没有,必须尽快动手术!你们,最好还是留一个人招呼他!我的女儿说:我们没钱,让我们回家商量一下。
我听出了这话中的异常味道,这不是钱的问题,有其他的问题!我不能言语,思考得太慢,他们已经走了。
他们没按时来!医生在病房里骂了娘,说,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得有家属签字呀,没钱也来个人呀,电话也无人接!
谢天谢地,我的乖女儿终于来了,虽然没带钱。医院只得到我女儿的一句解释,签字后立即开始手术。我从此就昏迷了。我听见医生大声地问护士,他家里人呢,病人要人照顾。
他们不再来!我只能感受到医生的焦急与愤怒。
医院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关于我的问题,医院内部发生了严重分歧,导致了激烈的争吵,然后,我停药了。最后一个晚上,我的刀口破裂,我冷静地体会自己一点一滴地死去。我快要解脱了。医院派车接来我的家人。我有幸看到了他们平静的告别。
十二点,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病房里安静极了。这一夜我独享一个病房。
在螃蟹的帮助下,我的家庭变得无比团结有力,他们和医院展开了积极的斗争,他们还请来了两卡车不明真相的乡邻。
因为我,一个可怜的死者,发生一场械斗不是没有可能。
医院妥协了,医院的妥协使我入土为安。我风光下葬,儿女继续前程,我的女人把我的铺拆了,家里打扫得一干二净,还新添了一张麻将桌。螃蟹出了大力啊!
关于这次医疗事故,我死亡,医院赔款三万元,我的家从此走进了新的时代。
胡逸仁,原名胡爱新,男,1972年10月出生于湖南省汉寿县,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供职于湖南省汉寿县军山铺镇中心学校。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作品200多篇散见于《中国校园文学》《百花园》《北京文学》《金山》《文艺生活》《湖南文学》等报刊,有作品被《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