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宏建,笔名洪泓、江悠悠,江苏省如皋市人,中共党员,大专学历,1990年参加工作,就职某计生服务站。中学时开始写作,从1989年在江苏《乡土报》发表民间故事始,已在《民间文学》、吉林《民间故事》、《乡土报》、《乡土杂志》、《故事会》、《故事报》、《古今故事报》、《新聊斋》、《雨花》、《扬子晚报》、《关心下一代周报》等报刊发表民间故事、新故事、乡土散文、小小说300余篇,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南通市作家协会会员、南通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如皋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小鸟天堂毁灭后的思考》获1987年全国中学生思想政治论文评选二等奖。《黄讼师喝金汤》获《民间文学选刊》“燕赵杯”征文奖。
游 戏
赵宏建
这个叫石牌的粤东小镇上,燕子南飞一样来了一批北方客人,他们不像商人,也不像打工仔,而是外地政府派遣的驻点招商干部。他们被戏称为“南下支队”。
胡晨就是其中一员。在老家,胡晨任镇党委副书记,主抓工业,38岁的他在机关大小也是个领导,可到了这儿,还得和邻镇的招商干部合住出租屋,轮流做饭、烧菜,自己洗衣服。
胡副书记比较烦。
烦就烦在他来了一星期,招商的事一点儿也没有眉目。而今天上午,胡晨接到镇上的电话通知,三日后,县里将到他们所驻点的市里召开一个大型的招商推介会,规模空前,由县委李书记带队,县里的四套班子领导全部参加,镇上去的是镇党委书记。最后强调,县里要求各镇驻点招商人员在推介会上必须签好1-2个投资意向书。
可能是水土不服,胡晨的肚子隐隐有些痛。他推开出租屋后的简易公厕门,蹲下后,发现这厕所比老家那边的公厕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正午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光线挺好,可墙壁不白,上面涂画着许多文字和一些不堪入目的图画,还贴着“专治花柳”的广告。最耐人寻味的有一个小招贴,上面印着:为您分忧,为您解愁,后面是一串手机号码。胡晨喜欢看书读报,也喜欢猎奇。“莫非是……”他想。就把这号码储存到自己手机上去。
出了厕所的门,到了出租屋,胡晨亢奋地把这一号码拨了出去。接通后,耳边响起柔美的小姐声音:“您好!这里是万事通环球服务有限公司,本公司可为您提供家政、旅行、劳务、信息……”
胡晨有点失望,并不是预想中的男同性恋者或是三陪小姐的电话,他心里忽然一动,一刹那间,他决定做一个游戏。于是他粗暴地打断了小姐的话,问:“你们公司能不能帮助做联系企业签约的中介服务?”
“先生,您能不能谈得详细一点?我请我们的经理和您谈。”小姐在电话那头说。
随即,一个操着广东腔的男人说:“先生,您有什么事儿?”
胡晨就把三天后需要一个企业与家乡签一个投资合约的事简单地讲了一下。
那个男人笑了:“哈哈,哈哈”。
胡晨以为人家服务超范围,连忙说不做就算了。
没想到那男人说:“先生,您误会了,只要您付钞票,我们肯定能服务到位。再说,您为我们开拓了一个新业务,看来市场潜力不小,这样吧,做这新业务我给您打折。”
二人在电话里谈妥了价钱。
三天后,在“海之星”五星级酒店里,招商推介会搞得十分隆重,胡晨县里的头头脑脑全部到场,邀请的当地政府官员、客商翩翩而至。县委李书记作完报告,接下来就是签约,胡晨镇上的镇党委王书记与一个台商签下了一个投资1亿建一个大型服装厂的意向合同书。全场瞩目。签字结束,酒会开始,李书记频频举杯,穿梭于众宾客之间,来到胡晨面前,点点头,还和胡晨碰了碰杯。电视台的摄影记者忙个不停。
一个月后,胡晨接到县组织部的通知,命他火速返乡。他买机票时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飞行了2个多小时后,胡晨走出机场出口,镇上的王书记笑吟吟地迎来,王书记握着胡晨的手,笑着说:“胡书记,恭喜您荣升为县经济开发区副主任,主任位置空缺。顺便告诉你,咱们县的李书记调到市里当副市长去了,他可对你有知遇之恩呀,我都听他表扬你几次了。”
胡晨愣住了。
他想说这是个游戏,可又张不了口,他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原载《检察日报》)
油布伞· 天堂伞
赵宏建
就像许多人喜欢集邮、集报、收藏古币一样,我却情有独钟迷上了收藏伞。这是我内心深处一个不解的情结。
苏中平原多雨。一年四季,春雨如梦如烟;夏天暴雨倾盆;秋雨缠缠绵绵;冬雪飘飘洒洒。一年四季,人们出行离不开伞。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兄妹三人。家中只有一把黄色的油布伞,竹子骨架,上面覆盖着淡黄色的油布,油布上刷着桐油,散发着一股怪怪的味道,用了很多年伞面上有了斑斑驳驳的霉点。即便如此,家中都舍不得丢掉它。到了雨天,上学时,我们兄妹抢着用,结果招来父母的呵斥,兄妹三人合着一把伞去学校。身上常常被雨淋透。
后来,我到了20里外的镇上念高中。父母原想给我买把“洋伞”(布伞),可家里实在太困难了,大妹辍学了,小妹上初中。全家人的油布伞让我一个人用了,妹妹们都羡慕我,我也着实高兴了几天。然而好景不长,终于因我家的经济状况与同学们差距大,心里又凉了下去。一次星期六放学回家,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见同学们打的都是新布伞,一推伞就“哗”地撑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悄悄把油布伞压的很低很低,不让人发现自己。可前面有一个大水塘,我没注意,“扑通”一声,摔了一大跤,一身泥水不算,还把那把油布伞摔烂了,我哭了。
又是一个雨天,妈妈步行来到镇上给我买“洋伞”。她对我说:“家里再穷,也不能让同学笑话你。”她带着芦柴斗笠,身上披着一块塑料纸,匆匆来了,见到我,就急忙从褂子里层的袋子中,掏出一只塑料袋,袋子里面是一把一角一角聚成的票子,妈妈把钱递给我说:“伢儿,快数数,看够不够买一把‘洋伞'钱?”这一张张角票,是父母舍不得吃,卖鸡蛋卖来的全家油盐钱啊,我没有接,妈妈又把角票塞进我的手中。我说:“你们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大妹辍学学了裁缝,我怎么好向你们要这要那呀!”妈妈歉疚地说:“伢儿,别人家打‘洋伞',你打烂油布伞,别人家一个伢儿,你们是姊妹仨,要怪就怪我吧。”我眼泪模糊,一下扑进母亲怀里。伞,成了我记忆深处挥之不去的隐痛。
改革开放使我的家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参加了工作,如愿以偿地圆了我的“洋伞”梦。家中有自动的、半自动的伞,颜色也是五彩缤纷。
95年夏天,我去杭州参加“白蛇传”故事研讨会。报到时,主办单位向与会者每人赠送了一把特殊的折叠式花伞。“西湖借伞”是“白蛇传”传说故事的重要情节。借伞,还伞拉开了主人公白娘子和许仙爱情故事的序幕。我如获珍宝。打着那把小花伞徜徉于断桥边,看着过往的行人,感觉男人个个像许仙,女人个个像白娘子。我的心里乐滋滋的。
今年5月,我参加省人口计生委组织的摄影培训,培训期间,安排到镇江金山寺摄影采风。我拿着相机在金山寺里转悠着。突然,一个打着一把小巧精致红色太阳伞的美丽女孩闯入镜头,我走上前去,女孩一笑:“先生,我不照相。”我结结巴巴地说:“小姐,请问你这把伞是买哪儿的?”她一指:“呶,那边的旅游商店里有的。”我嘴里说着谢谢,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家商店里。在旁边的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一下子抱来10把红色的伞。随即,我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妻子接的。我说:“我买了10把太阳伞,杭州天堂伞业制造的天堂伞。”妻子似乎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神经,家里有许多伞,你买这么多伞干什么?开伞店吗?”“我们全家6口人,每人一把,剩下的分给我大妹,二妹家。”我一口气说道。
如今,过着天堂般的日子,打着一把天堂伞。你说,这应该不应该呀?
(原载《苏州群文百花园》)
西津渡采风
赵宏建
参加省人口计生委摄影培训班,第二天安排去西津渡采风。七点半就吃了早饭,带上分发的干粮,140多名学员在蔡秋华、张成军老师的带领下,分乘3辆大巴,从南京城出发,上了高速,也就个把小时的行程,镇江西津古渡口就到了眼前。
西津渡小码头始筑于清代康熙年间,同治至光绪前期,随着江淤上涨,码头向上发展,1900年前后,码头淤填成陆地。2008年4月,小码头遗址由镇江市古城考古所和西津渡发展公司合作考古发现并开发。西津渡尚是一个藏在深闺中的小家碧玉、妙龄处子。
坑坑洼洼的石板路,它的两边是连立着青砖黑瓦的古老房屋。石板的路,石板的阶,一溜儿的麻石,每一块石板,似乎都会有一段故事。石阶当间有一条斜斜上去的坡,那是车辙,独轮车的车辙,它光滑,有一条弯弯的陷下去的痕,就这么浅浅地躺着。这里走过达官显贵、江湖隐士、落魄文人、贩夫走卒,我在心里默念:西津渡,未名的我来了。我脚步的平声不会踩痛古人的仄声吧?
晟烙画工作室前,男主人面无表情地坐着,女主人忙给一只名叫“丑丑”的宠物小狗洗澡,逗弄着它,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于是,众多闪光灯亮个不停,“丑丑”成了今天的明星。漫无目的地走,街边石臼里长着一丛绿色的菖蒲,阳光直直地射进踏子门里,两个老太坐在门里藤椅上交谈着,我感觉这是一个绝好的题材,刚举起相机,老太就挥手拒绝,说是年纪大了,不照相。尴尬的我把窗台上盛开的一棵叫不出名字的白花拍了下来。一条幽深的巷子,巷子里依旧是石板铺就,罅隙里长着青苔,一白发老汉拿着一根青竹竿慢慢地走着,背对着我。我站在巷口静静地看。
沿着长长的围墙向前,有些阴凉,砖的缝隙里生长着凤尾草。驻足在“一眼看千年”前,看玻璃罩中的元代路面、明代路面、清代路面。同行的小沈有些不解,我告诉她这是不同的时代的文化层堆积。小沈点头。恍惚之间,时空的隧道已穿越千年。西津渡,一个闹市,变成了古迹,热闹不再,风光不再,开始了沉寂。习惯了沉寂。
站在镇江英国领事馆旧址前,百感交集。青砖,红瓦,欧洲风格,气派,虽历经百年风雨仍不失其羁傲。不过,江山早已易主了。
西津渡的灯笼,红红的,一排排的,今夜依旧照着。照着古人,照着今人。照着我今夜的梦。
(原载《靖江日报》)
槐 籽
赵宏建
刺槐是乡下极普通的一种树。五月,一串串密匝匝的白槐花缀满树头,招蜂惹蝶,乡间里便弥漫着一阵阵幽幽的清香。槐花凋谢后,会结成三角形的槐树籽。槐花甜,槐籽苦。我说的槐籽,是我邻居家收养的一个女孩子。她的名字叫槐籽。23年前的一个黑夜,村妇桂芬搂着刚刚二岁儿子躺在床上,门“笃笃”地被敲了几声,桂芬惊醒了,忙问“谁?”门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会儿又归于沉寂。“哇——”一阵婴儿的哭声揪住了桂芬的心,她连忙披衣下床,开灯,打开门后,她呆了——一只竹篮里放着用旧衣服胡乱裹着的小猫一样的小孩,一张旧红纸上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那是小孩的出生时间,小孩的头发湿漉漉的,才出娘胎不久。“是谁这么作孽呀?”桂芬嚎啕大哭,听到哭声,小孩看着竞笑了。桂芬留下了这个女孩,乳名叫槐籽。
东讨一口奶水,西讨一口。把米饭晒成干,到加工厂机成粉,开水冲泡成米糊糊。喝着米糊,在艰辛和苦难中,槐籽慢慢长大了。槐籽念初三那年,养父死了,比他大二岁的哥哥辍学外出打工,养母桂芬的腰驼下了,头上增添了许多白发。槐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尽管她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尽管老师百般劝说,槐籽还是背着书包一步一回头离开了恋恋不舍的学校,和几个小姐妹一起,踏上了赴苏南服装厂打工的行程。
日子像流水一样过去了。这天,一身疲惫的槐籽下班后,一个50多岁大腹便便的男子在路上拦住了她,问她你是不是叫槐籽,槐籽点点头。那个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跑了下来,“孩子,我是你的父亲,救救你的妈妈吧!”槐籽愣住了,这就是父亲?就是多次在梦中见到的父亲?槐籽的喉头哽咽了,委屈、心酸、惊讶……百感交集,眼泪扑簌地流了下来,像成串的珠子一样。生父告诉她,她的上面有两个姐姐,她妈妈第三胎怀槐籽的时候,以为怀的是男孩,生下来一看是女孩,夫妇俩一商量,咬咬牙狠狠心,将女孩送到槐籽的养母门前,敲敲门,悄无声息地溜了。父亲还告诉槐籽,她找她的目的就是要槐籽救救她的生母。父亲说:“孩子,你救救你妈妈吧!她患了白血病。”槐籽从父亲的口中得知,父亲这些年做生意发了财,二个已出嫁的姐姐也分了不少钱,二姐妹还不满足,吵吵闹闹,搞得鸡犬不宁,母亲前些天突感身体不适,到大医院检查,发现患了白血病,医生说最好的治疗方法是做骨髓移植,父亲和二个姐姐一商量,谁也不肯做配对检查。父亲和母亲抱头大哭,彻底寒了心。父亲说我们不是还有一个送掉的女儿吗?我去找她。母亲摇头说不要不要我对不起她。父亲开着车子一路寻找。从苏北找到苏南,一直找到槐籽打工的工厂。末了,父亲泪流满面地说:“孩子,我对不起你。”槐籽把父亲拉了起来,父亲从兜里掏出一张存折,说:“女儿,这是30万元钱,是你母亲和我对你的补偿,我们欠你太多了。”槐籽轻轻推开父亲的手,平静地说:“我有工作,我不需要,你还是收回吧!”父亲傻傻地看着她。
半年后,在省城一家医院的病房内,做完骨髓移植手术的槐籽躺在床上,养母桂芬坐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疼爱地看着她,槐籽迎着养母的目光笑了:“妈妈,我永远是你的女儿。”
窗外,有几朵白色的玉兰花瓣在风中飘舞着,就像乡间五月的槐花。
(原载《南通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