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马炮，笔名士象，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法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以中短篇小说涉足文学，已出版《春天的约会》、《小说世界》、《中国精短文学作家作品集》等多人合辑多部及《望春风》、《夏季风》随笔杂文集。20多次在全国性的小小说征文比赛中获奖，多次在散文征文赛事中获奖。近年来以随笔杂文见多。

足 迹

　　他刚来晋江一年多的时间内,极少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也没能引起别人的关注。他内心排斥着别人总习惯地叫他“阿北仔”，但为了生存，他不得不忍气吞声，祈求别大声呵斥就阿弥陀佛了。二十年过去了，他完全融入了晋江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上，一家三口谈笑风声频繁出现在超市里。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假药案”让晋江刚刚起步的经济发展遭受重创，制鞋行业也被沾上霉气而臭名远播。“有实力，才有魅力”。晋江人那股潜在的爱拼敢赢的精神在那特定的条件下被充分激活起来，聚集闲散资金，聘请制鞋行家，誓言做“足”文章。一个从河南到上海务工的小伙子，已在上海站稳脚根，因嫌工资低，且感觉不能发挥太大的作用，在家人劝说不听的情况下，冒险地跟随在上海搞营销的晋江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晋江某制鞋企业。

　　从踏进晋江的第一天起，他感到一种受骗，别人描述的晋江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他后悔轻信人，产生了逃离的想法，只是已经辞掉的工作恐无法再找回。抱着过一天算一天，抑或定位为外来建设者，两者的心态不同，是仅为赚钱糊口的工具或是借助平台搞一番事业呢？那就先设计一下五年计划吧，这是他根据家庭状况、年龄、学识暗下的目标。心中有了方向，可以视耳朵生茧的“阿北仔”为耳边风，可以利用被疏远而少于应酬有时间多学习，多掌握一些本领。

　　五年计划进行中，他不再是孤独的行者，周围投入学习技能的人越来越多，层次不断在攀升。在上海两年学到的本领已明显感到不够用，他争取参加培训的机会。知识长进了，技术含金量提高了，人也气定神闲了。他终于有机会挤进中高级管理层，受到了尊重，“恢复”了姓名，其主动性、积极性影响并带动了一帮人投入到生产建设中。

　　变化的速度超出人们的想象，晋江的众多海内外乡贤也纷纷回到家乡投资办厂，“晋江模式”冲破区域，在全国范围内掀起大波，敢为天下先的民营企业蓬勃发展。中央电视台五套的鞋类广告铺天盖地，演化成独特现象的“晋江台”，品牌形象代言人明星助阵，晋江的企业吸引住一群特殊的打工者。他还从中发现，外出遇到对话的人讲普通话普遍了，装束上分不出是外来人员或本地人，排外的劣根性逐渐被理解与克服，体现了包容与尊重。随之，他颠覆了成家立业的传统观念，拥有企业的技术股份，以此赢得了本地姑娘的一份情爱。

　　对比一些外来的流动人口，他是幸运的，是可以自豪的，毕竟他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但他痛心地听到一些外来务工人员实施抢劫等暴力的事例；也看到了一些摩托车工仅满足于温饱问题，常聚合一起赌博或醉酒闹事，流落为游民。知识改变命运，品质铸就辉煌。他通过多参加一些志愿者活动来多了解晋江的文化建设，让孩子接受同样的教育，缩小两地的差异，融汇两处的优势互补。因为，几百年前，晋江人的祖辈大多是从河南一带逃荒而来，有着同根同源的中原文化。

　　如今，宽松的企业文化是吸收外来人才的重要因素。他已经成了高薪挖不走，他自己也不愿意跳槽的人。或许，他在建设大军中不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但他房子有了，车子有了，与众多各种原因失去土地的晋江人并无很大的差别。高楼林立的商品房不再是原先的同村人或纯单位的同事。社区服务已打破了村居熟识人的概念，权利义务均等，人格平等，确立了主人翁的地位。套房，“套”住了他的身，有了立足之地，良好的文化氛围稳住了他的心。成了有车族，便于跑业务，也让市俗人多些刮目相看。有人问他：“你已经‘不差钱’了，是否回家乡建设？”他笑着回答，亲属已大都被拉来晋江了，也许一辈子就扎根这里了。

　　种子因有了适合的土壤与水份，发芽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或者为一片绿阴，甚至是一丛草地，但各自都能焕发出勃勃生机。人一旦有了爱的动力，长“足”的发展目标，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路会走得更踏实，将生活的环境装扮得更加靓丽。下一站，他将努力争取为晋江的“荣誉市民”。

马  夫

　　洛川寨依山傍水，逶迤的洛江绕过半个村寨，山青青，水蓝蓝，处处见牛羊。阿狗就出生在这片勉强称得上自给自足的土地上。半封闭的生存方式吸引不了周边待嫁姑娘，阿狗虽眉清目秀，也不例外，仍单身孤影。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阿狗随父亲赶集到镇上，发自内心的感慨。阿狗想拉马车做生意，要求父亲买匹马。父亲看看大字不识几个的阿狗，默许这一要求。他们筹款到骡马行选中一匹骡，比马省钱。骡的生命力强，缺少马的野性，容易驯服，拉车很适合。阿狗当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马夫。

　　马夫披星戴月，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比起耕夫、闹江的人们，马夫阔润多了。一年有余，在媒人摄合下，他娶了个月亮般纯洁的姑娘。

　　数载一晃而过，马夫出门有人牵挂，入门有媳妇儿周全照料，膝下三个子女活泼可爱。马夫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虽苦犹荣，其子女有条件进入私塾读书。要不是能力有限，马夫希望再添上几个孩子。

　　风吹雪飘又一天，马夫又驾着马车赶往镇上。跟往常一样，路两旁的树林顶着刺骨寒风，枝头挂满雪花，偶尔一两只袋鼠在树丛间上蹿下跳，寻找充饥的食物。车辚辚，马萧萧，马夫挥鞭赶路，迎着早晨的一轮薄雾红日。忽然间，骡停在原地不走。马夫望一望四周又狠狠地往骡身上抽一鞭，但骡只踢踢蹄依旧不走。微弱的啼哭声传入马夫的耳朵，循声望去，马夫发现一棵大树底下放着布包。他迅速跑到避风的树下，哭声正发自布包，是个弃婴。

　　在离大树不远的地方，刚才还焦灼踱步的一个男人，眼光一亮，放慢脚步，注视着马夫的举动。那人看到马夫抱走婴儿，边走边回头溜走了。

　　马夫在马车上松开裹物，婴儿朝他甜甜一笑，随即又哭了起来。他顾不上再瞧一眼，急忙翻动布包。在最里层，他发现一个新做的精致褡裢。掂量一下，足足有二十两银子，那是他多年才能有的收入。拿走钱，就要抚养别人遗弃的孩子，这是一条沿袭已久的古训。马夫思忖，增加一个就等于多一张嘴，终究还是替别人留后代。是不是送给村中的光棍汉呢？俗话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况且送出孩子连银子也要白送人家。

　　马夫犹豫了一会儿，心里暗生歹意，牙齿格格打颤。他捧起婴儿向近处的一个枯井走去，狠心一扔，婴儿被摔入井中。半空中，这个他人欢乐的产物，生哭死前也哭，在离别人世的最后一瞬间发出一声凄凉的啼哭。马夫的心怦怦直跳，手不停地哆嗦。空气凝固，雾聚成雨，一道闪光刚划过，随之一声闷雷，马夫举手抱头鼠窜。灵性的骡马嘶鸣一声，奋蹄一踢，正中马夫的眼睛，接着又喷出几声响鼻。马夫大骂一声畜牲，刚才得钱的喜悦迅即被冲淡。

　　天知、地知、骡马知。马夫淋着雨，牵着马，艰难地行走着。在镇郊，马夫找到乡下郎中，他心虚地避开他人的眼光。郎中告诉他那只眼无法保得住，而他倒庆幸自己已经结婚生子，容貌已不大碍。付钱时，马夫解开褡裢，现出一块红布，被眼疾的郎中发觉是生辰八字。两人交谈中，闯进一个男人搀扶一位少女神色匆匆也来看病。马夫结巴的话音，惊慌的神色，很快就露出马脚。人命关天的大事，病女顾不得羞涩，那男人也失去理智，分别扑向马夫。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男人被迫抖出事实的真相。他们比乡下人开放，男欢女爱结出蕾，躲在镇郊生出一个男婴，但没有勇气自己抚养，希望找户好人家。放婴儿的地方是经过筛选而定，然而一失足成千古恨，不幸落入泯灭良心的马夫手中。

　　马夫旋即被扭送官府察办，很快地，他又回到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上。一年之后，马夫的媳妇儿在山腰边为一大一小的两座坟照例上了香。

女儿同样适合当领导

　　老婆难得忙里偷闲，随意翻看我的藏书。她被一篇《老婆适合当领导》的文章吸引住，还当面赞扬了我的口无遮拦。从她的眼神看，这位“老领导”还算宽容，没给小鞋穿，也没罚跪搓衣板，理智得让人有点惧怕。她顺口说，女儿长大懂事啦。言外之意，女儿可以接班当新领导了。

　　常听说，母子连心。再补充一句，父女连肺。女儿被传说是老爸前世的情人，是父亲身上的一件小棉袄。话虽说得动听，可我就没那个福分。女儿耳濡目染其老妈的作派，也培养了她另类的观察能力，被灌输着一套当官的理念，同样具备了适合当领导的潜质。

　　依据之一是，女儿具有创新的意识。光棍节，女儿随大流网购了一个据说是折扣的鞋柜。货到付款，女儿当着快递员的面拆下了层层外包装，确认了样款才签下了她的化名。这一点变通的法律意识，总算让我还有些放心。能替家里办了一件实事，她显得心满意足，也有了一丝的成就感。原本的鞋柜塞满了其它物品才感到不够用。现在两个鞋柜并列，多少影响到美观，但很快又挤满了各类闲置的鞋子。不久就发现，女儿换下来的鞋子又习惯地放在鞋柜旁。提醒过N次，她依然我行我素，有时还给一点脸色看。联想到某些领导就喜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上任就马上另起炉灶，不善于也不愿意作局部的调整。他们认为，老一套是别人创设的，再怎么发扬光大，也终究躺在别人的功劳簿上。创新来一套，不用花自己的钱，何乐而不为？当然，新一套的目的还是要束缚别人，自己要的仍是特例。领导心里的这些小九九，其实也不比我女儿高明多少，都是一些花拳绣腿，贴上创新的标签，就来神了。

　　一件偶发事例难以说明问题，依据之二是，女儿坦然接受“应该”给的待遇。比如吃鱼这件平常小事。大人总是担心小孩被鱼骨刺到，小心翼翼地选择鱼中间那块肉多又少刺的送到小孩碗里。好在绝大多数的家庭都如此，算不了一件家丑事。习惯成自然，大人只配夹鱼头鱼尾了。吃鸡鸭也同理可鉴，女儿听说高雅名称的凤爪可以美容，才急着争吃此类俗称的鸡爪。有些请客的人，不明白坐在餐桌前的领导也是普通人，盯着鱼中间的那一大块目光同样发亮，却信哪来的一套领导是头，要吃鱼头补脑，还首选鱼头夹入领导的碗中。其实，鱼头有什么好啃的呢？近来有传闻，鱼头的重金属含量高，多吃了会中毒。如果领导知道了，再好意让其吃鱼头补脑，居心何在？

　　女儿爱吃鱼中肉，大人惯着她，又省去挑刺的麻烦，她既不用备料下锅，又能吃饱了悠闲而去。某些领导也喜欢吃鱼中间那一块，享受着这一份理所当然“应该”的关照。假如某一次领导说平生最喜欢吃鱼尾，那可能是有种说法鱼尾常摆动，鱼肉更鲜嫩好吃。再塞给鱼中肉，或许其不领情，还十分反感呢。女儿的小肚鸡肠与某些领导的心思不谋而合，表现为小巫见大巫，都是经常被人惯养出来的。

　　凡事过了三，预示有某种的必然性。女儿还特别喜欢换换盆栽，说是提升家庭的品味。如果再拔高一点，就是站在美化环境的高度了。花盆一般是圆的，她嫌不美观，后换成方块的，再后来又折腾要椭圆形的。她不断地提出新创意，可翻新换土的苦差使便留给我侍弄。她还说，大人习惯吃苦，累一点就当成是锻炼身体，闲着也是浪费时光。女儿的花花心肠，与某些领导的做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个单位，在有限的运动场地里，经常可以见到一会儿是篮球场，转眼就是羽毛球、乒乓球之类的设施，像动画片似的。后来，再挖地三尺搞个游泳健身馆，享受着封闭式的服务。这些活动项目，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一个单位所谓的精神风貌，领导要的就是这个神奇的效果，对外也是如此宣称辩解的。突然某一天，领导腰酸背痛腿抽筋不再游泳了，再将场地利用来养鱼，或许成了热门参观点，还会一票难求呢。

　　女儿常说，当上领导才是实现人生价值的最佳手段，付出青春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好在这位新领导的任期一般不会太长，迁就她一点，出嫁后再去折腾别人。女儿出嫁是迟早的事，其境界再高，离开原来的位置，到社会上能否继续得到认可？想来令人有些心酸。但一个普通家庭能冒出两位重量级的领导，让我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求  助

　　星期六早晨，永明骑着他儿子“退役”的摩托车往市郊的村庄驶去。路上车来人往，不时碰到熟人，回家的感觉很好。

　　突然，在三岔路口有人示意他停车。

　　大白天，又是比较热闹地段，他毫不犹豫减速慢行，等着拦车人的问路。

　　“朋友，请您停车，求您帮个忙。”紧随着拦车人，其后又围上一对男女。

　　永明想抽身，因一时紧张，车子忽然熄了火。往前不能，退后也不行，他被夹攻了。他往四周一看，怎么偏在这时却一个人影也没有呢？

　　他声带颤音问道：“我……能帮你们什么呢？”

　　拦车人说：“很对不起，无意让您受惊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碰上困难，求您资助，今后有机会理当登门道谢。”

　　永明的口袋里虽藏有两百多元，但他准备拿两百元给父母做生活费。已快一个月没回家了，他脸带难色，试着问：“五十元给你们吃快餐吧？”

　　刚才还笑容可掬的女同志抬起手往脸上一抹，挤出几滴眼泪来到永明面前。她说：“我们若不是万不得己不会随意开口，那位穿西装的男同志是我们剧团的副团长，实在没办法……好兄弟，我们缺少路费回家，您是本地人，千万得帮个忙，不然，我向您磕头了……。”

　　拦车人说：“笔与信封我们准备好了，您只要把地址写在上面，保证您一个礼拜内收到还款。”副团长身份的人拿出证件到永明面前晃动着。

　　三个人一唱一和，永明知道不给钱是无法走人的，他掏出钱包留下几块零钱，其余的全给了他们，然后根据拦车人的提示在信封上填上自己的真实住址及姓名。

　　一切尽在意料中，永明并没有收回款项。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两年过去了，永明凡是遇到陌生人往他身边靠近，他就像逃瘟疫似地快速避开。

　　冬天的一个晚上，天下着小雨，城市街道很滑，永明驾着新置的国产四轮车缓慢行驶。车灯前方隐约有人示意他停车。

　　多么相似的一幕又出现了。男女两个人，所不同的是那女子身边站着一小孩，头上只遮着一块毛巾。

　　永明心底盘算着如何对付他们，车慢慢停靠在他们身旁。那女子如遇救星，开腔讲：“同志，行行好，我们的钱被人偷了，小孩还没吃饭呢，求很多人都不理睬，但一看就知道你是面善人……”

　　仅是吃饭问题，永明迅速拉开皮包，从中挑出一张五十元的递给那男的，挖苦说：“两双手还不能养活一个小孩？当高级乞丐！”男人赔笑着，低下了头。

　　见有了钱，那小孩如获至宝，嗲声嗲气说：“谢谢叔叔！”

　　永明头也不回直往附近一家大酒店开去。快年底了，喜事特多，他赶着为第三家送贺礼。

　　当永明喝上几杯喜酒往外走出，他发现酒店边一处不显眼的餐馆围着许多人。他边伸着懒腰边往里面一探，发现他“救济”的男人嘴角流血，小孩抱紧女人大腿，泪眼瞪着人群望。

　　随着围观人数增多，馆长模样的老板笑哈哈告诉大家：“那个人白吃一顿，企图用假币蒙混过关，你们说该不该打？”

　　事由简单，没有再逗留的必要，大家像看完马戏纷纷散开。永明也想溜开时，正好碰上那小孩扫过来的目光，他呆住了……

石  头

　　上山看石头，下山看人头，这是对一些假日旅游的生动描述与形象吐槽。游山玩水，看的大多是他处的奇异怪石，山传情，石传意，玩出好心情。能让人记住的，也大都与石头相关，十之七八不在话下。雁荡山的石头，素有“一峰多变，移步换形”的特殊观感，更是一处“日景耐看，夜景销魂”的独特感受，在我所见识的范围内拔取头筹。

　　一次，端详一幅放大的风景照片，我从一堆奇峰巨石上观察到几个人头像，惊奇地发现石是带头的。那些历经万千年风吹雨淋的造化，自然界的鬼斧神刀，使得岩石多了皱纹，似乎变得更有灵性一些。貌似一些长期留守山上，饱经沧桑的长者气定神闲的聚会。

　　石头，很普通的一般实物，大多与冷、硬有关，不知有没有既暖又软的石头能糊弄人。一些与头关联，如砖头、锄头、斧头等等，并不是真的像石头冒出头来，让人明白头不是随便长出而是封来的。我还在想，冷板凳应指用石头做成的。不过，石头也通人性，被人专心坐久了也就自然热了，痛苦的是那些紧挨着又坐不上冷板凳的人。

　　小时候，夏天酷热天气，我们对石头有一种天然依赖性的挚爱。太阳下山后，勤快的人向大埕里的几条石板凳泼井水，等吃过晚饭，许多小孩便抢着躺下磨平的石板凳。心静自然凉，那真的叫享受呢。坐上冷板凳不用申请加入，而躺石板凳就得耍点小聪明了。没有抢占到好位置的小孩，要么以食物诱惑，要么许诺其他好处，不然装睡的人怎么也叫不醒。谁想暴力霸占，时常被以暴制暴，同样丧失了安心躺下来做梦的机会。

　　某次，独自参团旅游，亦步亦趋跟随导游赶回酒店。黄昏时刻，山谷里变得神秘莫测，山顶上的石头呈现出各种猛禽怪兽，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作出了撕咬状，让我赶紧钻到人堆里，寻求特别的安保。只有那些清水溪中的小石头，千姿百态，各具神韵，给寂寞的大地增添了天籁之音，奏响欢快的小夜曲。

　　在特殊区域里的石头被开采之后，有人买走善于调价倒卖。人的想象力赋予其神秘的精神特质，加工成了镇宝的稀罕物。移个位置，一块普通的石头立刻神气十足，能近距离对话保佑平安了。其身价突然飙升，即使冒用产品也能卖出好价钱。由于石头的抗震能力差，从前出砖入石的古建筑已日益减少，石柱也已难成栋梁之材，更多的是一些石板成了台阶，长期被人踩在脚下，默默承载着人们的高升。

　　石头被人为地分出高低贵贱，各种表象明显不一，价值也截然不同。石狮子蹲守大门前，不动声色，却威武吓人。雕刻成石像，吸附人间烟火，受人敬奉。低微的如碎石，进入水泥钢筋中，高高在上，却面目全非不见踪影。

人难比石头冷硬，但成了某些人的绊脚石，经常被挪位，折腾得变了模样。倘若一时成了垫脚石，也不容易被人多看上一眼，须且行且三思。土

　　以单个字为文章的标题，像对亲爱的人昵称一样，多一字显得累赘。土，这个不起眼的字，却是我情深义重的一个符号，心中的一个图腾。

　　沾土为脏，但在以前的农村，可是习以为常的，并不会引发出病来，现在可不敢保证了。我们曾跨区数月寻找想搭一处木屋，种上一些蔬果，周边看起来山水相映，但化工污染已浸入水域。躲在深水区的泥土，也没有被水冲刮沉淀干净。

　　再高的山，大多以土堆积，再深的水，也以泥土垫底。土，可固守一方，也常尘土飞扬。《易经》有云：“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安土才可以乐业，故土、故乡，才有许多的故事发生，联系到一定的历史演化，同时推动着社会向前发展。

　　乡愁，那是有回味无穷的趣事。我的家门口便是龙眼树，收获季节有吃的自不待说，马上有口水了。食物不小心掉地上，捡起来马上又送进嘴里。从田里挖出一块泥土，可捏成牛马狗鸡鸭，简单易学的还可制造声响的摔泥巴。手脚生疮流脓，稻田里的泥土“药膏”涂擦，神秘愈合了。现在小孩的玩具智能多样，却大多仅能拆拼，玩过之后，要洗手多遍，仍然感觉不放心。乡村“野孩子”跑到山谷捡足牛屎巴，随便挖个小土坑，就可以熏烤出带有泥土芳香的地瓜，又要垂涎欲滴了。勤劳一点的人见缝插针，种上蔬菜瓜果，自给自足，获得每一寸土地的馈赠。

　　土，柔性的，踩上去软绵绵，有一种舒坦的感觉。精耕细作，翻开的泥土在阳光“消毒”下，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息。“土地为劳动创造之母”，让人联想到吃饭问题。吃，主要维持生命存在，靠蓝天碧云，更靠肥厚沃土。土地，万有之源，人产生力量之泉。

　　土之上有两个人为“坐”，坐姿随意舒服，可以促膝谈心，也可以打个盹，不担心歪倒于地。平凡的庄稼汉，拥有广土，善于经营，同样可以有幸福快乐可言。因幸字便是土与财上下给合的标识，福字也靠田撑垫。即便是贤能圣人，不也是又土组成圣？

　　对土地顶礼膜拜而创立了神。农村人每月两次敬奉土地神，城里人则偏重于观世音。土地容易被人所控制，也易于困住人。留在土地上，成了土里土气，没出息的代名词。进入城市谋生的人急于阐明自己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现时仍有人像背井离乡时代，出远门携带一罐水、一把土，表达对乡土的一份眷恋。

　　当近郊的人失去了依赖的土地，被水泥钢筋所取代，个人的利益便被各种诱惑利逼所捆绑，断层缺乏踏实感，可贵的自由也锐减了。有人用土豪耻笑财富，却因内心冲动获取短暂自慰，也幻想着能一夜土富。与土有关的土鸡蛋、土番鸭日益显得金贵，但也让人明白土包子可不是好吃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守土有责，不该让土地不停地翻滚折腾。雾霾，曾拿土说事，然实质不是土惹的祸，逃进深山老林，回归自然，何处寻觅一方乐土？

                   发表于星光2014（四）

无  名  指

　　一只有五个指头的手掌上，其中一个被命名为无名指，让人感觉很奇怪，就像无名氏、无名英雄一样，被随意归入无名的序列。习惯成自然，看来没机会申冤了。

　　通常说，无名指是指靠近小指的手指，另有提法是指中指与小指之间的“那个”，处于很尴尬的位置。相比之下，其它四个指头的名气戏份就显得特别重。拇指，又叫大拇指，明摆着它在正常情况下就比较矮粗大，接受表扬时，立刻想到竖起大拇指。食指，一个“食”字让人遐想联翩，既沾甜试辣又拈花惹草，常面向拇指，紧邻中指，还能颐指气使，点中要害。拇指与食指配合默契，围成圈，表面上的OK，可一旦介入数钱，才发现它们会产生“摩擦”，这对人来说也是一种劫数。表示气势汹汹的剪刀状或示意点赞的V型，也被食指与中指沾上光。中指居中，左右逢源，赛场上若有人竖起它，就知道此指的厉害了。各类大小赛事，不管一、二、三，冠、亚、季，或是金、银、铜等奖项，排第四的总是没份，要么设置一些优秀奖，算是对第四名之后的名次奖励了。小指虽小，其表现可不小。作出重大约定，既可拇指捺印，也可以小指拉钩。大拇指一高兴，小指一呼应，头尾往上翘表示6，六六大顺，祝福声中度春秋。倒着瞧表示9，潇洒一回喝酒去。难怪无名指错长位置，让人怀疑它可有可无，划入无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事物有复杂的多面性，提东西时，大多数情况是食指、中指及无名指齐心协力，而拇指、小指分两边“站岗”。常说中指通心，食指用得着的地方太多，重力支撑点也就常落在无名指上。可放下重物，无名指早已麻木，得到抚摸安慰最多的也没有它的份。联想到《西游记》里的沙僧，取经一路走来跋山涉水，负重前行，可出名的事常与他无缘，他就处于无名指的地位上。好事没份也都认了，但从前有人做贼被逮住，挨刀的份也大多落在无名指上，因其一般情况都比小指长出一小节，剁去此小节可平民愤。戒赌戒毒，断指明志的人，同样拿无名指开刀的也不少，真可谓陷入倒霉无底洞。

　　在男人心目中，无名指受的委屈比较多，但在女人的眼里，情况稍微有些好转。女子伸出兰花指，无名指伸屈有度，另有别的表示，观察脸部表情及肢体动作就对上暗号了。婚姻关系一确定，无名指就被光荣地戴上了钻戒。然而，欣赏了一阵子，随之而来的是感受到束缚，成了干活时的累赘。同属手足情的脚趾头的戏份更少，通常情况，脚趾头都被严严实实包裹着，长期处于深藏不露；早晚脱离了鞋，大多数又是趿着拖鞋走路，脚趾的作用难分伯仲。无名指的心理平衡就体现在“比上不足而比下有余”了。

　　无名，即为没有名气，缺乏后劲，不得不服。出名的意愿再强烈，实际能达到的高度有限。守住本分，各司其职，做好该做的一切，习惯于默默无闻也好。在平凡的音乐小天地里，无名指还能自由地伴随节奏，弹唱几首波澜不惊的小夜曲。

　　                     发表于法制今报2014.3.19。

老婆适合当领导

　　夫妻间的许多话题都比较敏感且需特别保密，也不太适合戏谑，因此我一直采取冷处理尽量回避。本来想写“我的老婆不适合当领导”，加上定语避免犯以偏概全的错误，也乘机背后骂死皇帝。但几十年的亲近接触，有深入基层便有多少发言权，活用“否定之否定”得出一般性的结论，老婆具备了当领导的潜质。

　　不过，老婆总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好像担心要多承担责任。她谦虚又喜欢说，当领导有什么好？爬过一级望一级，登过山的人就知道“爬”的分量。长期处于提名、争官、评级等等一大堆烦恼事，平常又要讨好人、陪笑脸，还是“无官一身轻呀”。话虽这么说，或许受高人指点麻痹我，但我挖掘发现她是一块当领导的料，真如“说你行，你就行。”老婆的优点像滚雪球一样突然冒了出来，粗略有几点可以印证。

　　喜欢发号施令。转换成好听的说法是善于开展思想动员，指明目标愿景。但老婆发出指令后又时常不放心，执意要现场指挥体现“亲民”作风，而实际上喜欢插手。事情办砸了，老婆是坚决不承认自己的错误，怪罪我理解意图出偏差，脑袋是怎么短路的。发现老婆“板起脸孔”，侦察到问题的严重性之后，惟一能做的就是“陪笑脸”，应对后果的软处理。就这一条，猜测她是获得了某些领导传的真经。

　　听好话，报喜不报忧。工资要月月递增，福利同比上一年提升，可这能由我决定吗？特别是做家务活的能力要年年更上一层楼。除年龄不喜欢增长外，一些与生活关系不大的事项都要年年攀升，实在下降了，也要想方说法忽悠为负增长。为此，老婆听到欠佳的事便露出苦瓜脸，也不轻易让人辩解。一旦沟通，就容易被说服，领导说一不二的威信就会受到挑战。由于长期听好话习惯了，老婆笑出了许多皱纹，不认真看还以为是酒窝，房间的蚊子都被夹死光了。

　　临时改变计划。领导总爱利用他的话语权，强调要模范带头呀，凡事以身作则呀。这一点，老婆也是不厌其烦反复灌输，但落到行动上，又是另外一码事。要是我来不及遵守，她会责怪怎么能当好孩子的家长呢？要是儿子迟延了，她会指桑骂槐，等儿子一出现便哑口无声。强求别人遵时守约，她却时常随心所欲。譬如，临外出还不忘再一次照镜子，发现黑眼圈或生个痘痘之类的芝麻事，怕影响形象，她立刻取消活动计划。有些领导一时高兴喝多了酒，翌日还有点醉意，工作安排由此搁浅，连借口也懒得编一个。对照一下，老婆这方面的玩术与某些领导的作派一脉相承，像同一副“模具”的批量产品。

　　推行民主测验。民主制度可以说是当今各行各业流行的一大趋势，老婆也具有这点战略眼光，时常未雨绸缪。儿子达到可以行使表决权时，家务活仍然少分或不分，母子连心，老公再怎么好毕竟也是别人的儿子。我也想拉拢儿子，无奈根深蒂固，同性相斥，我不得不接受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最多保留无法起作用的乱发“杂音”。某些领导的“举贤不避亲”，也没有比我老婆高明多少，她足以胜任领导培训班的教官。

　　老婆稳当家庭的领导几十年，我盼呀盼，指望选聘部门调她“异地交流”，可我已经熬白了头也不见半点动静，搞不懂“有关部门”是怎么发现善待人才的。

　　冒着得罪老婆便是得失领导的风险，发一点牢骚，诉说受欺压的苦衷。好在，领导很忙，没时间多看此类文章。要不然，我又要漫漫长夜跪搓衣板或者打入“冷宫”好乘凉了。

                 发表于《杂文报》2013.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