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孙金生 ，男， 毕业于河北当代文学专修函授学院，土建工程师，二级建造师，69年3月生，自88年开始在《东方文学》.《都市作家报》.《小小说月刊》.《短小说》.《小小说读者》.《微型小说精品》.《当代人》.《百花园》等省市级公开发行报刊发表作品数十篇（首），曾获《女友》.《百花园》.《中华校园》.《中国文艺》等刊文学奖，小传收入《国际华文作家诗人传略》.《小小说作家辞典》。郑州小小说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小小说艺委会会员，承德市作家协会小小说艺委会副主任，《燕赵文学》杂志签约作家。

一瞬即是一生（小小说）

文/孙金生

　　强子手里捧着儿子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不禁怔怔地看着，脸上的表情很丰富！

　　妻子越秀走过来捅了他一下：快点，要不耽误事了！

　　嗯，他应了一声，继续收拾东西。

　　越秀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录取通知书，也愣了一下。伸手抚摸了一下他鬓角那一缕缕白发，低声说：这些年，苦了你了！

　　没事的！你看你！强子轻轻擦去妻子眼角流下的滚热的液体。

　　好了！收拾好了！走吧！妻子习惯性地抱住强子的胳膊，向外面走去。

　　从门洞推出摩托车，刚要上路，就见村口开进一辆崭新的轿车，还是个很贵的车，奥迪A6，强子在电视中看见过。街道太窄，强子把车又推了回来。没想到，那辆车在他家的门口停了下来，把他家门口堵严了！

　　越秀刚想发火，看见从车里下来的人，她闭嘴了，转身默默地走了回去。

　　强子的眼睛有些不够用。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小惠，是他高中的同桌，也是他曾经的恋人，一起考上大学的校友，只是，强子并没有去报道。如今的她，穿金戴银，性感高贵，一身的香水味熏得强子直晕乎。小惠摘下眼镜，笑着问：干嘛去？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好意思！我们要出门办件事，赶时间。强子窘迫地低下了

头。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我又没把你怎么样？我就是有句话憋了20多年，想问下你，不知道答案，我到死都不瞑目！小惠依然年轻精致的小脸上，稍稍痉挛了一下。你说，你当年和我分手，不去上大学，甘心照顾一个病秧子柴火妞，还和她结了婚，把自己的后半生都葬送掉，究竟为了什么？要知道，你上学时多优秀，成绩好，篮球打得好，文笔好，受过省嘉奖，为什么要放弃？

　　没有为什么？强子的胃在痉挛，可是，他忍住了。当你处在我当时的位置上，你会理解。谢谢你和我说话，我们得走了，不然耽误事了！

　　好！你狠！小惠转身上车走了，一阵尾气过来，差点让强子窒息。

　　走吧！越秀又抱住了强子的胳膊，向门外走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奔波，两个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目的地。还好，他们没来晚，第四监狱的大门，还在紧紧地关闭着。

　　越秀又抱住了强子的胳膊，用瘦瘦的小脸去蹭强子满是胡茬的下巴：那年，我要是不闹那场病就好了，就不会拖累你到现在了！

　　又说什么傻话，你都病成那样子了，没钱，没人照顾，医院都下病危通知书了。我能不管吗？别说那些了，这就是上天安排我们俩的缘分！强子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

　　可是！可是，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对不起你，下下辈子给你当牛当马也报答不完！越秀抽噎得很厉害。

　　强子只能把妻子往怀里搂了搂，在外面，他不好意思和妻子太亲密。

　　你说，哥看见我，会不会打我？强子揉了揉妻子的头发。

　　你就因为这，一直不敢来看哥？越秀嗔怪地瞪了强子一眼，没有你，他的妹妹早就没有了，你说他会怪你吗？再说，你还送给他一个有能耐的大学生外甥！

　　呵呵，也是哈！强子憨憨地挠了挠头！

　　傻样！越秀笑着再次抱紧了强子的胳膊。

　　这时，监狱的侧边小门吱呀呀的响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光光的头皮，在阳光下泛出青青的光。

　　强子和越秀紧走几步，向前迎了上去。

　　忽然，强子停住了，监狱门前，居然也有个自行车修理摊？

　　霎时，一切都重现在眼前！

　　年轻的强子怀里揣着一包中药和自己的高考录取通知书，骑着自行车，急火火地往家赶。经过一个长途班车站时，冷不防从辆班车后跑过一个人来，赶巧撞在强子的自行车上，只听连串的砰，哗啦，响声，强子怀中的药包撒了一地！他怒气冲冲地赶到那人跟前，上去就是一脚。那人呆呆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以及随风飘洒的白色粉末，眼睛红的像要出血！他忽然发了疯似地冲到路边的自行车修理摊上，抄起一把锉刀，猛地插进了强子的小腹……

　　多日以后，病愈后的母亲，告诉还躺在床上养伤的强子：你那天撞碎的那人的瓷罐，里面装的是他妈的骨灰！他唯一的妹妹，又病在医院里，快不行了！那个人本来是个孝子，偏赶上严打，判了25年！有空去看看她妹妹，怪可怜的！

　　眼前，阳光和那个人头上的青光，刺得强子睁不开眼！……

              井                             

                文/孙金生

　　成根老汉进城看病去了，临走时，嘱咐儿子小宝，看好自己家门前的那口井。儿子很奇怪，一口破水井，只不过守着公路边，有什么可看的？

　　你还别说，老汉走了没多少天，村主任刘大贵就找上门来，说的还真是关于那口井的事。

　　刘大贵像模像样地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就发话了：大侄子啊！是这样啊，你看你刘叔这几年也待你家不薄。今天那，你刘叔就让你给帮个忙！赶明儿那，我拉来几袋水泥，把你家门口这口井的井沿好好抹抹。等过几天乡里来人看，你就说，这口井是村里新修的。怎么样？大侄子？

　　哦！没事，！小宝拍胸脯保证，这个啥事没有，人家来问，我就照叔你教给的说！

　　好！好！刘大贵笑眯眯地走了。

　　小宝心里暗暗佩服，爹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个和村主任搞好了关系，以后好处大大的啊！正想着，就见邻居老胡低着头走进了院子。

　　老胡望了望刚刚走远的刘大贵，问小宝，他来干什么？

　　小宝说完经过，老胡就说，这个刘大贵，可真会来事，这次县里下来一批农业灌溉的补助资金，建一口灌溉井补5000块钱，他翻新了许多老井，够他搂的了！

　　小宝一拍脑门，哦，原来是这样啊？还是当干部好啊！

　　过了几天，乡里果然来人了。不过，这次是村会计小赵带来的，来的是一个乡里的什么干事。这个干事戴个小眼镜，背着手在小宝家门口这看那看。并没问井是不是新建的，只是满意地说，这里地势不错，在这口井上建个灌溉间，在外墙上喷上字，领导路过一定看得见，就这么办！

　　会计小赵忙一拉小宝的胳膊，低声说，宝啊！这事就这么办了！把你家的井保护起来，你还能多挣几个工，赚点钱花呢！

　　嗯！小宝一听能挣钱，高兴坏了！行啊！行啊！连连点头。

　　井上的小房刚盖好没几天，小宝的工钱还没拿到手的时候，一辆辆小车开到了小宝家门前。从车上下来的人，看起来都是挺有派头的。走在前边屁颠屁颠的，小宝认识，好像是乡里的李乡长。只见李乡长手里撑着一把遮阳伞，走在一个戴墨镜的胖子身边，小心地给胖子挡住毒辣的太阳。那个胖子叉着腰，用他肥胖的手臂一指，很有气势地说，这个高速路从这里通过，可以改善从省会到市里的道路状况。加速本市的现代化进程，是个大好事啊！不过，这口井挡在这里，不仅破坏了这条路的风水，还影响高速路施工的进程，填了吧！

　　好好！填上，填上！李乡长连连点头。

　　什么？填上？小宝懵了，这口井可是自己家夏天浇地的唯一的一口井啊！填上它，天旱了，地靠什么浇啊？不浇地，地里不长粮食，吃什么啊？

　　等这些小车全都开走，会计小赵就来找小宝，反复劝说他填井。见小宝不同意，他说如果小宝同意填井，村里会给他在地边重新打口机井，并且送给他一套水泵。还有，修路时，小宝家需要拆迁，可以得到一大笔补偿款！在他极具诱惑力的承诺下，小宝勉强同意了。

　　就在小宝家的这口井被填平的几天后，小宝的爹成根老汉回来了！随着他而来的，还有几俩车，好像还有一辆居然是电视台的！

　　成根老汉一下车，就发现自己家门前的那口井不见了。他急的脸色都变了，忙跌跌撞撞地闯进家门，扯住小宝就问，咱家的井呢？

　　小宝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说，填上了啊！是村里让填的，说这要修路，还要让咱家拆迁，还给咱家一大批补偿款呢！

　　成根老汉捶胸顿足，泪如雨下，喃喃地说，省里张主任这次来，就是来看这口井的。井没了，这可怎么交代啊！

　　从小车里下来的张主任，泪眼婆娑地看着已经被填平的老井，指着原来有井的地方，哆嗦着对电视台的主持人点了下头。

　　电视台的女主持手拿话筒，怔怔地望了望那块地，许久，才充满激情地说，各位观众，你们好，在这里，以前曾经有个感人的故事。这块平凡的土地上，原来有一口老井，这是一口抗战井，英雄井！在艰苦卓绝的抗战时期，三个八路军伤员，被日本鬼子追到这里。当他们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这里的一位老大爷，冒着生命危险，将那几个八路军伤员藏进这口井的井壁里，才躲过鬼子的搜查。可是，这位老大爷，却被鬼子残忍地杀害了！这里的成根老汉，就是那位老大爷的儿子！而张主任，就是当年被救的八路军伤员之一！现在 有请成根老汉！成根老汉！你哪去了？

　　众人都在找，可是，成根老汉真的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非典型性爱情 

文/孙金生

　　他披着浴袍，刚想去冲杯咖啡，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他走过去，看了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习惯性地皱了下眉。然后，向浴室里喊：娜娜，你的电话！

　　来了！娜娜光着她的大白腿，从浴室里飘了过来，她用浴巾捂住还在滴水的头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就过来冲着他撒娇：快去！该你去洗了！宝贝儿！诺啊！

　　可是，你还没洗完啊！他嘴角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宝贝儿！亲爱的！你快去吗！娜娜红润的朱唇又凑了过来！

　　好好！我这就去！他装作开心的样子，向浴室挪去！

　　背后，传来娜娜低低的声音：你干嘛？人家在洗澡，什么…..

　　透过浴室虚掩的房门，他看见娜娜的表情很焦急，可是，似乎又不敢太多的表达出来，只是在卧室里来回不停地走着。

　　他知道，那个那谁，出事了！

　　果然，当他潦草地冲了个凉出来，娜娜就温柔地环住了她的腰。

　　宝贝，想要什么？他嘴边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老公，帮我个忙好不好？娜娜甜腻腻地说着，在他的腮边献上了一个香吻！

　　好吧！你说，是不是李子出事了？他的眼睛望着窗外黝黑的夜色。

　　嗯？你真聪明，一下就猜到了！娜娜的粉脸闪了几下，娇媚地靠在他的胸前。李子去百乐门K歌，让警察给误抓了，让拿5000块去赎人。你知道，李子在这边没熟人，他又是我闺蜜的弟弟，只能我……

　　好了！咱们走吧，带上一万块现金。他冷静地说，说不定得赎两个人！

　　老公，你真好！娜娜的粉臂重新紧了一紧。

　　派出所门外，李子臊眉耷眼地看着娜娜和他在一起，目光里有隐隐的火光闪动。最终，却没说什么，揽着那个穿着很清凉的“酒吧公主”上了出租车。

　　娜娜尴尬地看着一脸平静的他，说，你不会是在心疼那一万块钱吧？

　　没有，只是不想看到你心疼！他温柔地用大手抚摸娜娜的长发。

　　娜娜轻轻地用脸蹭着他下巴的胡茬，似乎这样才可以舒服一些！今晚别回家了，陪我吧！

　　不行啊！宝贝，闺女回来了，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挺想的！他的眼睛还在望着李子消失的方向。

　　好吧！我也累了！你送我回宿舍吧！娜娜甩了下头发，坐进车子副驾驶的座位。

　　他稳稳地发动了车子，夜色中无数灯光流线似的飞到了身后。而面前，许多五彩斑斓的光点迎面而来，仿佛时光洞开，瞬间穿越……

　　娜娜穿着一身民国的女学生装，在舞台中央放声演讲，他在台下侧耳倾听，心驰神往！

　　图书馆里，他的座位和娜娜的紧挨在一起，时不时两个人都露出会心的一笑。

　　夜间最后一班地铁，他用身体护住娜娜，抵抗着几个非主流对娜娜的拳打脚踢……

　　娜娜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他和娜娜两个人粗重的喘息…..

　　夜店里，娜娜和李子搂抱着跳贴面舞，他在吧台边喝的不知东南西北，到外边吐得晕天黑地……

　　到了！娜娜的话，像是电影的画外音，给思绪中的景色，画上了休止符！

　　我送你进去吧！他看着仿佛刚睡醒的娜娜。

　　不用了！我自己走吧。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女儿等急了！娜娜没有回头，很快就隐没在校园深处。

　　他没有立刻离开，坐在驾驶座上闭上双眼，用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额头。许久，才颓然地放下手，缓缓地开动了车子！

　　路过一家还没有关门的礼品店，他下去给女儿买了一枚精致的胸针，这是妻子的嘱咐，他没有忘，也幸好还来得及！

　　站在自家门前，他默立了几秒，直到觉得自己的脸上出现了和煦的笑容！

　　爸爸！你可回来了！女儿像只小燕子一样飞到了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的心抽了一下。

　　别烦你爸！妻子笑盈盈地递上一盘刚从冰箱中拿出来的西瓜。他加班挺累的，先让他歇会！

　　哦！好的，女儿做了个鬼脸，小大人似地说，爸，看，还是妈疼你！

　　是啊！他用暖暖的目光看着妻子。

　　你们爷俩聊，我去热饭！妻子笑着转身去了厨房。

　　女儿在和他叽叽喳喳聊天，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手机屏幕上，写信息的窗口上，几个字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最后，屏幕上这样几个字：你还好吗？随着手指的移动，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