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盅程,四川省南部县大河镇文化专职干部,字垠淦,号凌梅楼主,祖籍南部县,客居成都市;现世界汉诗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网络诗歌学会会员、中国网络诗选诗歌创作委员会会员。在世界汉诗、汉诗月报、星星诗刊、中国青年、中国青年报、四川群文、作家选刊、炎黄诗学、民间诗人、辽西诗刊、中国诗等报刊发表作品。散文入选《我的祖国我的歌》《春潮》;诗词入选《第二届中国百诗百联大赛参赛作品精选》《当代中华诗词库》;新诗入选《中国网络文学精品选》《太阳诗报》《网络新汉诗荐赏》《垂钓春天》,其中《父亲》收入《世界汉诗年鉴》并荣获中国诗书画大赛一等奖、《红豆(外二首)》荣获中国首届玉龙艺术奖一等奖。
1. 汨罗或许就是你最好的故居
黄盅程
那一把孤寂的剑柄,至今
还坠落在汨罗江里。独留一杆青竹
撑起楚国风雨,撑起两千年历史的涟漪
端午以水鸟的姿势
把你的名字高高衔起
愁肠,蜿蜒汨罗五百里
你怨楚国太小而壶中天长,酒中有山水旖旎
你《离骚》《天问》《抽思》《悲回风》《忆往日》
所有的诗句预言你会水逝
或许就在昨夜
你踽行菏泽,瘦马立岸
而今,浑浊的汨罗果真遁去了你
酒入愁肠啊,七分酿成了月光
三分啸成横笛
挥袖一吹,就半个楚地
从汉北到江南
断壁残阳,一路猿狖鸣啼
野草丛生而香草凋零
群鸦聒噪而白鹤孤立
但,怎杀得尽你一生傲气?
啜饮清露,荷叶制成寿衣
谁还欣赏你的高洁
悲就悲在,把希冀结束
在自己洗脚的浊流里
樽中月影,还有江水沥沥
汨罗或许就是你最好的故居
不必惊动大鹏
只消把剑鞘向半空一扔
贞风剑气半卷《怀沙》
接你回到楚辞去
2.父 亲
黄盅程
裂开沟壑的苦楝皮,一如父亲
黝黑的脸,油沁沁的庄稼地
千万遍耕耘父亲的憨厚和耿直
大字不识一筐的父亲,天天在田野上
写诗歌,锄头和犁铧是翻飞的笔尖
汗水如涓涓的墨汁
在贫瘠的土地上,收获着
粮食,颗颗粒粒
都是金色的文字
嘉陵江水般蔚蓝的云彩
给父亲灵感,他蘸阳光写
蘸狂风写,蘸暴雨写
绿油油,金灿灿,白皑皑
一行又一行
如父亲出版的诗集
土地般厚重
父亲的诗集
布谷鸟能读,水牯牛能读
乡亲们更能读
读得最懂的人是母亲
对读不懂的人
父亲就大吼一声
“龟儿子,饿死你”
父亲喜爱粮食,就像诗人
喜爱自己的作品,可从未想过
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粮食上
想儿的时候,一袋闷烟细数满天星斗
半斤烧酒后放开话闸,话儿
就像嘉陵江水滔滔不绝
绝妙之处电闪雷鸣,只有
云彩能领会他语言的高度
如今,江水早已洗白了父亲的傲骨
他瘦如一把矗立的锄头,又瘦如
一支精致的狼毫,宽大的额头上
涌起波涛千顷
父亲老了,常在院子里嚼五香蚕豆似的
嚼他年轻的绝句,他说
他只是嘉陵江的一条支流
是家乡的宝马河
仍可,煮自己为一壶好茶
温暖子子孙孙
3.身边人三题(散文)
黄盅程
山 霞
日子清新得像嘉陵江里的水。山霞栽在这水里,便滋润成一枝翠柳儿。她发丝披洒双肩,一双凤眼如凌云山上的两汪清泉。身段纤细,纤细的身段该凸的凸了,该凹的凹了。报社的男同胞对女色都贪馋——眼馋,嘴也馋:“啧啧,好一朵山中云霞!”
山霞很开朗,脸庞常挂微笑。走起路来,脚步轻盈,一跳一跳地像只小白兔。她是我们报社的社花,一年前从报社照排室提升到编采岗位上来。她文笔细腻,性格温和,嘴巴甜润。常常惹得男同胞心里发痒。
时光如梭。山霞悄悄恋爱了。她在告诉我们她有了男朋友的那个雨天,请我们到一家豪华的酒馆就餐。大家吃得很开心,喝得很痛快。那份高兴劲儿,甭提了。
宴末,山霞从男朋友手中夺过酒瓶,乱喝了一气。她流着泪花儿,醉熏熏地告诉我们,早在读高中的时候,男友就与她好上了,她当时没有接受男友的“丘比特箭”。因为她不忍心拖累他,她患有严重的鼻癌,生命多劫难。男友对她很倾心,一直追求她。当她把自己的病情讲给他后,男友更舍不得丢下她了。
“霞,在你的有限的生命空间里,我一定要走到你身旁,为你擎一盏灯,打一把伞。”男友把她送到华西医科大学治疗,但她的病已到晚期。
他们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阵巨雷轰过,我的头脑出现电脑死机般的短暂空白。多好的姑娘,怎么会这样呢?山霞身体颤抖着,嘴唇也抖动得特别厉害,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脸憔悴。一双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拥住了她,我们哭了……屋檐下的雨滴重重地打在街面上,打在我们心上。
第二天,山霞没有来报社上班,她的座位空空的。
我们打电话到她家里,她姐姐说,医院早就发出了病危通知书,让山霞住院治疗。但她把通知书撕碎了,不准家里人通知报社,硬撑着来上班。她说,这周还有三天的报纸版面没划好,有一批来稿要编辑。这一次倒下了,恐怕她永远不能上班了……霎时,我惊呆了,从话筒那边传来的凉意透过手心充满了全身,编辑部办公室一片寂静。我听见了阳光拍打绿叶的声音,还听见空气中鸟翅飞舞震动的音符。
一个挚爱生活的人,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没来得及品尝做新娘的甜蜜,就这样被病魔劫持生存的权力。我们逃出编辑部,直往医院急救中心奔去。指望在那里能够再一次感受山霞的体温,听见她的呼吸,看见她的眼神……
想象中,山霞从我心空的渺渺处飘扬起来,愈发高大起来。
泽仁志玛
那是1993年,省市开展纪念毛泽东诞辰一百周年“蚕茧杯”青年歌手大奖赛,我的老家南部县三官镇凤凰垭村干部给我推荐了一名歌手,确切说,是一名藏族女歌手,她就是泽仁志玛。
初夏的早晨,山峦笼罩着薄薄的微雾,太阳刚露出红朴朴的脸庞,嘉陵江畔宝马河上吹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青翠欲滴的稻苗、苍翠浓郁的松柏在风中摇曳,呈现一派生机。在村干部的引导下,我们很快就来到泽仁志玛的家。
女主人袅袅娜娜地走出门来,一肩水泻似的黑发瀑布般掠过前额,在朝阳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村干部告诉我,她就是泽仁志玛。大约二十多岁,几年前她丈夫在西昌打工与她自由恋爱,被带回了山村。听说,她娘家人坚决反对她的婚事,从她与丈夫结婚后,娘家人一气之下与她断绝了关系和往来。
“给我们试唱一首歌吧。”我说。
她腼腆地点了点头,巴掌大的脸庞上一下子升起了红霞。随即唱起了《北京的金山上》。歌声厚犷、高亢,令人联想到茫茫草原上万马奔腾的场景。唱到动情之时,泽仁志玛还要将纤细的腰身扭几扭,像风中轻轻摇晃的荷。
就这样,泽仁志玛成了当届比赛的强档农民歌手。
当年十二月,省文艺会展中心,颂歌如鲜花盛开的舞台上。同样是一首《北京的金山上》,泽仁志玛的演唱惊呆了评委,全场上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女主持人应观众强烈的要求,当即邀请她再唱一首。《毛主席的光辉》乐曲响起,她载歌载舞,香裙旋转,玉姿绰约,像亭亭出水的芙蓉,又像美丽的天鹅。宣传部长上台,与她握手;新闻记者云集,抢拍镜头……
第二年,我到报社工作,就很难再见泽仁志玛了。
第三年的一天,我回家探望妻儿,正逢乡镇当场。眼尖的妻子突然拉了拉我的手,说:“快看,那藏族歌手。”我顺着妻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的前面,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妇,蓬头垢面,发丝飘零。
“泽仁志玛!”我惊叫着跑了过去,果真是她!
泽仁志玛已认不得我了。她目光呆滞,那双曾秋波盈盈、滋润过丈夫养育过孩子的眼睛,定定的,枯死了水。她机械地舞动双手,嘴里反反复复地哞着:“太阳出来罗喂,喜洋洋罗。”
她疯了。
她疯了……四处游荡着。蛇一样蠕动的身子,喘息着微弱的生命。
后来,有人悄悄透话给我,泽仁志玛的丈夫在外打工有了新欢,逼她离婚,她不从,遭到丈夫的打骂。她是被自己深爱的丈夫逼疯了的。娘家人早不认养她了,谁来管管她?
听罢好心人的话,我心掉进了冰窟:我可怜的藏族歌手,你人生的卡片, 咋就这么多苦色呢?!
如同世界上本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人生的不同、命运的迥异, 实在不能以一个标准来衡定。可是人本善良,,我们每一个人不可以看低任何一种生命,不可以轻视任何一份生存。生命对于我们,虽然只是一种轮回的状态,但有限的生命却不能因为同类的折磨而显得更加脆弱!
人啊,热爱生命吧! 爱自己,更要热爱他人。泽仁志玛的生命纵使平淡,却有足音过处。她的凝重歌声曾经震撼人心,是谁都比不上的生动。她的歌声,使她远远比摧残她的“人”的还在鲜活的生命,更加生动,更加感人。
我的藏族歌手,你的歌连同你的故事,飞扬着你的生命永恒。
风 景
我居住的县城西街很繁华,昼夜人流如织,声浪如潮。每每天色待晚,灯火阑珊,人们便呼朋邀伴,三三俩俩逛街闲散。在这人群中,我几乎天天看见一位身材魁梧、眉清目秀的中年汉子,慢慢悠悠地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面目端详的女人。女人的双腿被整个儿截断了,轮椅上坐着的只是上半截身子。闪烁的霓虹中,中年汉子和他的轮椅稳稳地前行,女人的目光欣喜地射洒四周,俊俏的脸庞上飘逸着快乐的云霞。他们那样从容,那样默契,那样温情。
从交警岗亭里走出来的一位民警给我讲,他们本是一对幸福的伴侣。丈夫跑长途客运,妻子在县保健厂上班。前年夏季,一个大雨倾盆的黄昏,保健厂招待所大门因年久失修,砖石坍塌,沉重的大门朝毫无防备的她砸了下来。女人倒下了,双腿顿时像蒜泥,血肉一片模糊……不久,企业实行改制,保健厂破产了。耗尽全家钱财、丢了双腿保住了性命的女人,找哪个索赔?两年多了,法院的判决难以执行。万般无奈的汉子为了照顾妻儿,只好辞职回家。每天傍晚,他推着妻,聊天、观月……从不间断,从不厌倦。
多少次,每每远望轮椅缓缓驶来,我都要驻足,怀着敬佩与感动之情,为他们祝福。多少次,当我厌倦浮躁,疲乏而失望时,脑海里总是驶过那辆轮椅。于是,轮椅的故事便焰火般渐次绽放开来,给我的心空一阵芳香。
一辆轮椅,一对男女,营造了一种魅力无限的爱情,定格了一副美丽永恒的人生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