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
总认为青春很漫长,总认为中年还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殊不知光阴荏苒,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中一万五千多个日子已从我的身边悄然溜走。蓦然回首:人到中年。生命已向我亮出了黄牌。
人到中年,仿佛草木到了秋天。韶光已逝,芳华已尽,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已一去不复返;再也不能拥有昔日娇美的容颜,健美的身姿。于是,懒于梳洗,惰于打扮;害怕照镜,不愿留影;不爱在人多广众的地方抛头露面。
人到中年,不再意气风发,不再热情洋溢,遇事能躲就躲,能推就推,不想再逞强,不想争第一;同时,身体就像用旧了的机器,什么杂七杂八的病都来报到,千注意,万小心,还是时不时地出现问题。耳朵有些背了,眼睛有些花了,记性也像用旧了的复写纸,留不下多少记忆了。
人到中年,负担突然增多。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来自单位的、社会的、亲戚的各种事情,常常搞得人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
那么,是不是说人到中年就跌入到生活的低谷,从此就无乐趣和意义了呢?似乎也不尽然。
人到中年,首先自己能客观正确地认识自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世界有你很精彩,无你也精彩;我们不是超人,也不是救世主,只是一个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俗人。因此,我们不会做出一副盛气凌人、唯我独尊的模样。我们学会了温良谦让,礼貌待人。
人到中年,岁月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却赐给了我们丰富的阅历和经验。我们做人更加精明了,处事更加练达了。我们知道人生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我们不再追求那些虚妄的东西。我们看淡了金钱、地位和荣誉,我们不再和人攀比。
人到中年,我们知道留在自己手中的时间不多了,我们会加倍地珍惜。我们会注意营养,加强锻炼,按时睡眠;会安排好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尽可能地提高生活的品味和质量,从容地度过每一天。
人到中年,我们会更加深切地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艰辛。我们会加倍地孝敬父母,尊敬长辈;也会从自己走过的弯路中汲取经验,从而更好地教育子女;我们学会了宽容他人,善待朋友,呵护家庭,珍惜亲情和爱情......
哦!人到中年,有苦也有甜。恰似在品一杯咖啡,苦是苦吧,却在苦涩中品出醇香;人到中年,又如秋阳下的草木,枯就枯吧,却能在枯枝败叶下收获到累累的果实。
为中年加油!为中年干杯!
童年趣事
我的故乡坐落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村子四周环山,高大的群山把小小的村落围得像一口井,也像一个舒适的摇篮。就在这个井或摇篮的地方,度过了我最快乐的童年时光,留下了许多童年趣事,尤其让我记忆犹新的有这么一件:
我童年时候的玩伴不多,除了姐姐和弟弟以外,就是大伯、二伯家的几个孩子。大伯和二伯家住在我们家的后面,我几乎每天都会按时到大伯二伯家里去报到,同样,那几个堂姐堂妹也会一日不落地到我们家里来签字画押,然后,我们几个孩子就聚在一起戚戚促促,玩笑嬉闹,发生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童年闹剧。
记得有一次,姐姐发现了对面高高的山顶上有许多排列整齐的小房子,就惊奇地指给我们看。啊,多么小的房子啊!简直像纸上画的一样!我们被这意外的发现惊得目瞪口呆。那房子怎么就那么小呢?和院子里的鸡窝、狗窝差不多大小!哦,还没有鸡窝、狗窝大呢,应该和我们的拳头差不多!是谁在山顶建这么小的房子?用这些小房子干什么?正当我们充满了好奇又急于想弄明白的时候,二伯家的淑英姐尖着嗓门大声说,她知道那个地方,并且她还去过那里,因为她外婆家就住在那儿。听了淑英姐的话,我们都认为她在骗人,因为那么小的房子怎么能住人呢?除非她外婆是童话里的小矮人!淑英急了,忙让奶奶作证,没想到奶奶竟然说淑英姐说的是真的,她外婆就住在对面山顶的房子里。奶奶还说,其实山上的房子并不小,我们看着它小,是因为它们离我们太远的缘故。离得远房子就能变小?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奶奶的话!淑英姐却得意了,她像一个学问家似的带着诡秘的语气告诉我们:尽管她外婆家的房子小,但绝对比鸡窝狗窝大;她在她外婆家还是可以自由地钻来钻去的……多么奇怪的房子啊!那时候,尽管我开发了所有的想象力,还是没有弄明白对面山顶上的房子是什么样的?它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房子呢?
以后,闲着无聊的时候,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向那对面山上望去。眼睛一次又一次地聚焦在那一个个的小房子里,竭力地想象那里奇妙的生活景象。有一次,眼睛触到山顶,山顶那弯曲的弧线正好与蓝天相连,天哪!山顶竟然和天连着!我仿佛又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激动不已:山顶上架着蓝天!天到底是什么?天上那蓝蓝透明的东西是什么做的?是玻璃吗?假如它是蓝玻璃,那么它盖在四周的山顶上,会不会压着淑英姐外婆及山上人的头?既然淑英姐去过那里,她就一定知道这些。想到这里,我便连忙飞跑到二伯家去问淑英姐。听了我的话,淑英姐愣了一下,但马上镇定了下来,用十分赞赏的语气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的!天就是用蓝玻璃做的,而且十分地坚硬,她在她外婆家的时候,她的头颅就常常被蓝天顶得咚咚响。然后,她摸摸自己的头,仿佛现在还有些疼似的。然而,那时的我是多么地愚昧无知啊!竟然对淑英姐的一片谎言深信不疑,还对淑英姐的非凡见识钦佩不已。
然而,故事并没有完。夏天的晚上,当我们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的时候,我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对面的山顶,我又发现了一个新事物:夏夜的天空缀满了繁星,对面淑英姐外婆家头顶上的天空也有星星在闪烁,星星又是什么东西呢?是一个个萤火虫吗?那它为什么不飞行?或者是些别的什么?比如小灯泡?小火星?或者就是一颗颗五角星?我再一次带着疑惑去向淑英姐请教,淑英姐听了我的话,连想也没想地回答我:是五角星!而且还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四叔帽子上的五角星就是从她外婆家的天空上摘下来的!啊,原来是这样!我立即向淑英姐央求,求她下次到她外婆家的时候,务必给我摘一颗。淑英姐却支支吾吾地不愿答应。我急了,忙把她平素喜欢的、我爸爸从外地买给我的那个漂亮的发卡送给她,然后,淑英姐才高兴地答应我,下次她到她外婆家的时候,一定给我摘一颗大大的五角星。
不用说,五角星肯定是没有摘来。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孩提时候我对淑英姐非凡的见识和她外婆家奇妙的山上生活充满了渴望和憧憬,给我懵懂的童年平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现在想起来,即使那时受到欺骗,也是温馨愉悦的。
飘动在心底的红丝巾
有一条美丽的红丝巾在我的心底飘动了三十多年。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9岁那年的深秋,远在他乡工作的舅舅带着他美丽的新娘——我的舅母回来了。到底是大地方的姑娘,舅母举止文雅,衣着考究,特别惹眼的是脖子上围的那条红丝巾,灿若云霞,翩翩如蝴蝶般舞动,真令我们姐妹几个羡慕不已。尤其是我,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红丝巾发呆。聪明的舅母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便要摘下红丝巾送我,不料却被舅舅拦住了,舅舅说那条丝巾不适合我,待以后给我买一条更好的。真气人,半路上杀出了个程咬金,使我与这条红丝巾失之交臂。不久,舅舅和舅母走了,那条红丝巾也彻底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但它的美丽、空灵、飘飘欲仙的姿态却永远地锲刻在我的心中。
啊,多么美丽的红丝巾啊!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它。多少次,我用虔诚的双手把这条红丝巾从心底捧出,迷醉地欣赏着,摩挲着,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戴在了胸前......啊,多么神奇的红丝巾啊!它使我一下子变得美丽非凡,就像灰姑娘穿上了盛装,简直像白雪公主一样漂亮。
能拥有这样一条美丽的红丝巾成为我最大的梦想。但在那个年代,家里是那样的拮据,围巾只是用来御寒,哪有闲钱去买一条中看不中用的丝巾呢?当我第一次领到薪金,还是一个赤日炎炎的盛夏,手里拽着那仅有的二百元钱,跑遍了全城,也没找到一条丝巾。结婚前夕,未来的老公问我最想要什么?我说给我买一条红丝巾吧。第二天,我如愿以偿。那是一条淡粉色纯真丝的丝巾,真的很漂亮,但我觉得还是不及我心中的那条红丝巾。以后,购买丝巾成为我最大的嗜好。我不善化妆,也不重衣着,正好省下钱来买丝巾。十几年来,丝巾买了几十条,红的、绿的、黄的,彩绣的、镂空的,各种各样,五彩斑斓。这些丝巾挂在柜子里,长长的几行,简直像开丝巾店铺的!说真的,这些丝巾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无论是颜色、面料、还是款式都是一流的,但奇怪的是这么多的丝巾竟然没有一条能与我心中的那条相媲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的那条红丝巾如久藏的佳酿,芬芳无比。恐怕连伊利莎白女王的丝巾也难以企及。
突然有一天,小姨母找到我,交给我一包东西,说:“这牛皮纸里包的是当年你舅母临走时给你留下的丝巾,我把它放在木箱里竟然给忘了。这次回娘家替你舅舅处理房产,才在木箱里发现了它,因此特地把它转交给你。”听了小姨母的话,我惊呆了,颤抖着双手接过这轻飘飘又重似千金的丝巾,百感交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凝视着这条牵畔了我三十多年的红丝巾,它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漂亮,也不再时尚,但依然簇新,依然鲜亮。这一次,我端坐在镜子前,不是幻想,而是真真切切地把那条梦寐以求的红丝巾佩戴在了胸前。天哪!我看到了什么?不是穿上了盛装的灰姑娘,更不是美丽的白雪公主,而是刺眼的橘红与苍老的容颜所形成的强烈反差下的滑稽与不协调......我尴尬地扯下了这条红丝巾,内心充满着难以名状的失落和惆怅。
我多么希望,这条在我心底飘动了三十多年的红丝巾,再也不曾在我的生活中出现,那样的话,它就会永远美在我的心里,永远给我幻想,永远给我带来愉悦和渴望。
看来有些东西只适合生存在梦里、在幻境里,而现实永远是现实。
新年有鱼
去年年底,大姐一家要回老家过年,家里养的小金鱼无人照料,便送给了我。她一再叮嘱我:给金鱼喂食时要定时定量,千万不能多喂;要定期给金鱼换水;所换的水不能直接用自来水,自来水里有漂白剂,需过夜沉淀以后才能用......唠唠叨叨了大半天,看得出来,大姐非常喜爱这几条小金鱼。这次只因为割爱送人,实在是出于无奈。我接过鱼盆的时候就想,在过年的这段日子里,我一定要倍加呵护这几条小金鱼,使它们安然无恙,等大姐过完年回来的时候,再完璧归赵。
这三条小金鱼十分可爱。它们颜色不同,形态各异。黑色的金鱼体黑如漆,体型最大,游得最慢,一副笨笨拙拙的样子,我们管它叫“笨笨熊”;红色的金鱼鳞光闪闪,最为艳丽,凸出的两只大眼睛像两盏红灯笼,我们叫它“火麒麟”;最有趣的是那条黄色的小金鱼,它体型最小,也最为灵活,纤细的鳍像拨水的桨,在水里游得最快,它还能将小嘴咂得啪啪响,像个贪吃的孩子,又像在自得其乐地歌唱,我们叫它“小黄鹂”。这三条小金鱼的到来,给我们的新年带来了喜庆,也带来了快乐。
为了小金鱼能适应新家,我们忙碌并快乐着。给它找向阳温暖的地方,在附近寻找优质水源,买换水的容器和网瓢,并且对它的照管实行专项负责:老公负责到井里打水,我负责给金鱼换水,女儿负责喂食。我们各行其事,各负其责,忙得不亦乐乎。小金鱼也因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游得更加欢快了。
腊月二十八的早上,女儿大叫一声,我们赶快奔来,只见“小黄鹂”侧躺在缸底,呼吸微弱,尾翅还有丝丝血迹,我们的心都变得沉重起来:明天就要过年了,“小黄鹂”可能挨不到这个新年了。“小黄鹂”死了,这个新年我们也不会快乐......怎么办?“咳!咳!”女儿因为感冒初愈,还有些余咳,我让女儿去吃药,“吃药”!一下子使我灵感大发。“小黄鹂”是不是也感冒了?如果是,那么通过吃药是不是也可以治好它?想到这里,我立即找来一袋克感敏,又找来一个小玻璃器皿,往里面撒了几粒药,倒上水,再把小金鱼隔离在里面,老公和女儿面面相觑,都被我这个举动惊呆了,继而又大笑起来,说我是“胡成精”、“乱弹琴”!谁说我是乱弹琴?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慢慢地,慢慢地,“小黄鹂”开始呼吸了!“小黄鹂”开始正身了!又过了一会儿,“小黄鹂”开始游动了!下午,我又给它“吃”了一次药,“小黄鹂”越来越欢快起来,待它彻底恢复了健康,我把它又放回了鱼缸。
新年的早上,女儿又一声惊呼,我以为小金鱼又出事了。慌忙赶到鱼缸边,女儿指着那条“小黄鹂”高兴地说:“妈妈,您看,小黄鹂吐泡泡了!”我一看,果然,“小黄鹂”像个顽皮的孩子,正仰着头吐出一串串的水泡泡,那两条大鱼可能也觉着有趣,游过来观看,它们的嘴也一张一合的,想学吧,却怎么也学不会,而“小黄鹂”更加得意了,泡泡越吐越欢,那串串水泡就像美丽的珍珠,啊!这“美丽的珍珠”是“小黄鹂”送给我们的新年礼物么?
这个新年,因为小金鱼的到来,我们感到格外地欢乐,我们已经离不开小金鱼了,小金鱼似乎也适应了这个新家。但是,己之所欲,人之所欲也。当大姐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是义无返顾地把小金鱼送还给了她。
仪俊叔
今天下午,我和女儿在广场溜达,迎面遇见了仪俊叔。当时,我还真的差点儿没认出他来。只见仪俊叔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此刻,他正和他年轻的新太太悠闲地散步秀恩爱。看见我,仪俊叔似乎有些难堪,但很快便释然,一股难掩的幸福流泉还是哗哗地从他那充满柔情的眼眸中流淌出来。
“最美不过夕阳红”。看见七十岁的仪俊叔这么浪漫,我从心底里祝福他。而过去存留在我脑海里的关于仪俊叔的诸多不义和荒唐行为,似乎在这一刻都得到了理解和宽恕。
仪俊叔是我母亲读师范时的同学。听母亲说,他们这一届学生命运最不济。好不容易考上了师范,饿着肚子读了两年,眼看快要熬出头了,却赶上国家闹饥荒,把他们这一届学生给解散了。母亲回家后在我们镇当了民办教师,仪俊叔在他老丈人的帮助下,在我们镇当了文书。
我记事的时候,我们两家的关系挺不错。镇中心学校和镇政府斜对面,中间只隔着窄窄的一条街,母亲常带着我们去仪俊叔家串门,仪俊叔和他老婆也常到我们家闲谝。但是仪俊叔从来不和他老婆一起来,根莲阿姨(仪俊叔的老婆)来了,仪俊叔就不来;仪俊叔来了,回头看见根莲阿姨来了,便抬脚就走。我当时很奇怪,仪俊叔那么随和开朗的一个人,对我们小孩子都常常玩笑逗乐,为什么单单对自己的老婆跟仇人似的?
后来渐渐从母亲与别人的谈话以及根莲阿姨的哭诉中得知,仪俊叔瞧不上根莲阿姨,想和根莲阿姨离婚。每次根莲阿姨红肿着眼睛到我们家来,一定就是为仪俊叔逼她离婚的事来着。仪俊叔为什么非要和根莲阿姨离婚呢?
其实不用问,连我们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猫腻。仪俊叔才貌双全,又写得一手好字,生性风流倜傥,又干着体面的工作;根莲阿姨皮肤黝黑,又矮又胖,脸上还有一块大胎记,没有工作,说起话来,啰里啰嗦,连个一般村妇都不如。俩人站在一起,实在是不般不配。
“但再怎么不般配,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何况还有四个孩子,就是不为别的,也该为孩子着想。再说了,像我们这代人,有几个是倾心相爱的?都不是凑合着过日子?干嘛非要离婚啊?根莲虽说丑了点儿,但想当初,你仪俊家里穷得叮当响,讨不到老婆,想和人家根莲好,人家根莲家里还不同意呢,硬是人家根莲不顾一切地跟了你。后来,还是人家娘家托人给你安排的工作,你才有了今天。做人要讲良心。现在,你出头了,就看不上人家了,当初,你干啥吃的?你离婚,别人还不戳断你的脊梁骨,骂你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才怪。”母亲因为和仪俊叔是同学,又同情根莲阿姨,便毫不顾忌地将仪俊叔痛斥一番。
不光母亲,还有镇上的领导、同事、朋友都找仪俊叔谈话、劝和,集体的力量是无穷的,仪俊叔终究是没离成婚,但仪俊叔对根莲阿姨的态度却始终是凉水里加冰块,冷得怕人。记得一次,根莲阿姨让我们一家到她哪里去吃羊肉泡。父亲不在家,母亲临时有事,便让我们几个孩子去。结果,根莲阿姨把锅里的羊肉全都给仪俊叔挑了,让我们和她一样,只吃一些萝卜头。可仪俊叔并不买根莲阿姨的账,反说她不安好心,存心想胀死他。气得我们几个孩子恨死了根莲阿姨,撂下碗不吃了,一溜烟跑回家给母亲告状。尽管根莲阿姨百般讨好仪俊叔,但总是暖不热仪俊叔的心。
后来,我母亲调回我们村子教书。我们两家的来往就不那么密切了。但却时不时传来仪俊叔的绯闻。仅我知道的就有:仪俊叔和某个老师好,被人家丈夫捉奸在床;仪俊叔和地段医院的某某医生好,弄得人家两口子打死架;仪俊叔和供销社的某某好,明目张胆的,那个女人和丈夫离了婚,但仪俊叔的婚怎么也离不掉,气得那个女人差点儿自杀。大人们都咒骂仪俊叔,我们也觉得仪俊叔不是个好东西,简直是大流氓一个。
再后来,我父亲调到城里,仪俊叔也调到城里。我们两家又有些来往。调到城里以后,仪俊叔的绯闻少了。大概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折腾不起来了。但仪俊叔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到外面转悠,也不太串门。倒是根莲阿姨的嘴变得多起来,有时候在街上遇见,根莲阿姨总是说个没完,好像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别人说,说了半天,却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是不是仪俊叔对根莲阿姨的态度好了呢?有一次,我和父亲有事找仪俊叔,我们正说事,根莲阿姨插起话来,又没完没了的,净说些不相干的废话。仪俊叔实在忍不下去了,变了脸,对她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滚一边去。根莲阿姨赤红着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地向里屋走去。看见根莲阿姨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真为她心痛;但又看见仪俊叔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表情,又为仪俊叔叹息。
五年前,根莲阿姨因病去世。尸体放在西关的理事会里。我和姐姐去吊唁。看见一向好面子讲仪表的仪俊叔蓬头垢面,憔悴不堪,跪在棺材前痛哭流涕:你是个可怜人啊!你是个可怜人啊!是啊,也许在这一刻,仪俊叔才发自内心地对向他默默奉献了一生,也被它压迫了一生的根莲阿姨道出了真情。但我敢断言,即使根莲阿姨这个时候能活过来,仪俊叔不见得会因此而对根莲阿姨产生好感。这便是爱情的残酷。
半年以后,有人给六十五岁的仪俊叔介绍对象。对方是县信用社的会计员。年龄比仪俊叔整整小了十六岁。那个女人也属于红颜薄命,丈夫不成器,对她不好,生前对她非打即骂,后来出车祸死了。慑于对婚姻的畏惧,这个女人一直独身。说来无巧不成书,这个女人原来也在我们镇,好像父母是畜牧上的,据说曾经也将仪俊叔叫仪俊叔。一说到对方,俩人都有印象,只是仪俊叔的年龄也恁大了些。但仪俊叔对对方非常满意,把自己的年龄瞒小了八岁。并对那个女人展开猛烈地爱情攻势。那个女人终于被仪俊叔的真情打动,但也不愠不恼地加了一句:谁不知道你年龄有多大?还对我隐瞒!我也没嫌你年龄大!终于,这一次,仪俊叔冲破了重重阻力,在晚年的时候,圆了自己的爱情梦。
据仪俊叔的儿媳说,仪俊叔结婚后,对他的新老婆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就像根莲阿姨以前对待他一样,主动担负了所有的家务。开始,那个女人还没退休,仪俊叔每天早上买好早点,俩人吃了以后,仪俊叔把她送到信用社。女人上班,仪俊叔就去菜市场买菜,回家收拾家务、做饭。把那个女人伺候得跟他小妈一样。退休以后,仪俊叔还是一样体贴,真有些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恶心劲。仪俊叔的儿媳还说,没想到他公公老了老了,还那么骚情。我知道之所以仪俊叔的儿媳说这些不雅之语,是在替死去的婆婆鸣不平,而在背后发的私愤。
今天看见仪俊叔,想起他和根莲阿姨不幸的婚姻,又目睹了他和他的意中人的恩爱甜蜜,我由衷地发出感叹: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爱情没有替补
收拾柜子的时候,兰香翻开了那本老相册,一张旧照片映入眼帘,那是她读师范时的毕业照。扫视了一下这张泛黄的照片,她的目光落在后排左边第三个男孩子脸上。这是一张阳光帅气的脸,看上去依然那么温情,尽管时光已经飞逝了近30年,尽管她早已从内心把他革除,可是,当她再次触到他的面容,她的心还是被微微蛰疼了一下。她又慢慢地将目光移动到前排女同学身上,看了看年轻时的自己,又看了看穿戴漂亮的刘璃。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还是像堵不住的泉眼汩汩地往出冒:
她——郝兰香,在那个年代,也称得上是女生中的佼佼者。初中毕业就考上了中师。尽管现在中师已没人看得上了,但那时,考上了中师,就端了国家的铁饭碗,吃上了皇粮,比现在的大学生风光多了。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许多成绩好的学生选择了高中,想将来考大学的,她只所以放弃了,是因为她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家里的孩子多,实在无力供养。
师范里,大多数同学都和她一样,来自农村,家庭条件都不好。但也有个别例外的,比如刘璃,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还都呆在有钱吃香的单位,家里只有她和妹妹两个孩子,本来她也是想上高中考大学的,但父母怕她远走高飞,就让她上个师范,将来好留在他们身边。因为她家里条件好,加上家里又没男孩子,刘璃便被父母宠得像个公主似的,吃喝用度阔绰得很,在郝兰香她们宿舍的四个女生当中,刘璃一月的生活费简直超过了另外三个的总和。
在那个物质生活还比较匮乏的年代,谁穿戴得好,打扮得漂亮,是非常引人瞩目的。刘璃长得漂亮,穿着入时,来自干部家庭,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高雅气质,来校的时候还是父母开着小车送来的。刘璃一到校,就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自然而然成为该校当仁不让的校花。
兰香的个人条件也不差。除了生活用度上不能与刘璃相比以外,其他方面似乎也并不比刘璃逊色。她面容姣好,身材标致,虽然来自农村,穿着朴素,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清纯淡雅的气质,她性格娴静,不浮华轻薄,又喜欢独来独往,就像远处的一朵水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如果说刘璃是大家闺秀,那么郝兰香就是不折不扣的小家碧玉了。
班里30名学生,只有10名女同学,物以稀为贵,女生们自然知道自己的身
价,一个个矜持得像个菩萨,丝毫不给这些臭男生见缝插针的机会。
只有戴军例外。戴军虽然也来自农村,但据说其父亲是村会计,还监管着信用业务,是地方的一霸。戴军家境殷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土豪”。戴军虽然姊妹好几个,但男孩只有他一个,听说还是祖孙三代的单传,是家里的“娃子宝”。但在学校里,戴军却没有一丁点儿因被娇生惯养而滋生出的恶习。他阳光俊朗,善解人意,说话幽默风趣,又乐于助人;戴军还是一个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的情种,他有事没事总爱往女孩子堆里钻,女生们喜欢的,他也感兴趣,和女生闲谝时,常常会说一些逗乐的话,引人发笑;而当女孩子遇见粗活、重活、脏活,或遇见不能解决的困难时,他便像大哥哥一样,义不容辞;有时,戴军不小心惹恼了某个女生,他便将脸伸到人家面前,左一声:“你打吧。”右一声:“你打吧。”“你打我左脸,我再把右脸伸给你。”直说得女孩子破涕为笑。很多女生都喜欢戴军,但是戴军并没有明确地去追任何一个女同学。
兰香渐渐地也喜欢上了戴军。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喜欢我”。虽然戴军没有公开地追兰香,但兰香分明地感觉到戴军看自己时那灼热的眼神。不过,兰香也没有非常地把握戴军就一定爱他。因为有时候她发现戴军对刘璃也很好,目光似乎也有暧昧的成分。
兰香不止一次地将戴军在她与刘璃的关系上作比较:戴军在班上,总喜欢在自己的位子前逗留;一次,兰香有些不舒服,是戴军第一个发现,并报告老师,惹得师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戴军。戴军喜欢往女生宿舍跑,一次,戴军一边和女同学闲谝,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后来,戴军被一男同学叫走了,兰香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看戴军写些什么,结果发现,戴军在纸上写满了自己的名字;吃饭的时候,只要遇见好吃的,戴军总是会多买一些,然后端到女同学身边,给这个加一块,给那个递一块,看似很公平,但兰香发现,多数时候,戴军都会把最大或最好的留给自己……但戴军对刘璃也很特别,戴军每次到女生宿舍,总是喜欢坐在刘璃的床边,喜欢琉璃买的那些小玩意,有时候还公然地拿走一个;刘璃很娇气,遇见有体力活的时候,就直呼戴军,戴军便像奴仆似地,鞍前马后,乐此不疲。戴军的行为,实在是让兰香难以捉摸,既欣喜愉悦又嗟叹哀怨。
终于考验戴军的时候到了。兰香发现刘璃在和一个高校的“白马王子”(那时候还没有“高富帅”或“男神”的叫法)约会。兰香便一本正经地对戴军说:“你知道吗?有人在追你的心上人,你若再不加油,恐怕就晚了!”戴军一听此言,脸都变了,只听他嘟哝了一句:“真不知道你们女生是怎么想的!”见戴军这样,兰香的心一动,却故作镇静地说:“谁不知道你喜欢刘璃啊?加油吧,祝你成功!”见戴军像丢了魂似的,兰香的心一阵刺疼。接下来,戴军果然向刘璃展开了热烈地追求,但是正在热恋中的刘璃似乎根本不为戴军所动。看见戴军为追求刘璃那可怜怜巴巴地样子,兰香痛苦到了极点。戴军想了各种办法,甚至写了厚厚的一沓子情书,也没挽回刘璃的心。戴军失恋了,在床上整整睡了三天。而兰香的心更是被戴军伤透了,虽然她表面上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她也一连失眠了几个晚上。“树怕拨皮,人怕伤心。”经过一段痛苦的折磨之后,兰香终于释然了。而戴军也经过创痛之后,基本恢复了正常。
快毕业了,在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戴军把兰香叫到一处,鼓起勇气说:“除了刘璃,我也是喜欢你的,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兰香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替补队员。”
毕业后,他们便各奔东西。听说后来戴军找了一个剧团的演员结了婚,又离了婚。而兰香也随便找了一个老公成家。平心而论,老公在各方面与戴军相比都有差距,但兰香从不后悔。因为在兰香的心里,爱情没有替补。
校园变故
高墙内的校园并没有与世隔绝,墙外刮什么风,墙内就下什么雨,院外是一个大社会,院内就是一个小社会。
红旗小学是某镇的一个政村小学。学校规模不大,二百来名学生,十四五名教师,按说,校园是一方净土,教师们为人师表,承担着塑造人类灵魂工程师的重任,觉悟应该很高,同行们的关系也应该很和谐、很融洽才是,但实际上,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校园却充满着各种矛盾与斗争。
首先,学校的李校长和教师之间天然地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李校长是学校的法人代表,独揽着学校的一切大权,但同时又是学校的第一责任人。像工头和工人之间,一个希望手下像绵羊一样恭顺,像陀螺一样卖力,学校的各方面工作都能走在其他兄弟学校的前面,同时又不捅娄子、不惹事端;而教师呢?多半不服气,同样是国家干部,凭什么你李校长就高高在上?再说了,工作得好又怎样?有的人兢兢业业一辈子,落下了一身的病,还不是普通职工一个?相反,那些有后台、会投机钻营的,工作平平,甚至劣迹斑斑,不是晋升,就是进城,工作能过得去就行了,考试不给你拉后腿就行了,干嘛非要把职工逼得那么紧?你这样做,无非是想给自己多捞点儿政绩罢了!教师对李校长的不满,还表现在分工不够公正、财务不够透明、假公济私,欺软怕硬等等。其次,李校长与王校长之间、王校长与张主任之间、校委会与职工之间,班主任与班主任之间,班主任与科任教师之间,都存在着错综复杂的矛盾。这些矛盾,有时表现为隐形,两人一群,三人一伙,嘀嘀咕咕,戚戚促促;有时就訇然爆发,轻则争吵,重则斗殴。
上周曹教师就和张主任公然地大吵了一架。原因是这样的:县教体局给红旗小学分了一个优秀教师名额。李校长让各教师出示各自在这三年以来的荣誉证书,学校要对各教师进行量化考核,具体由张主任负责。其实不用一个个登记,大家心里都清楚,得荣誉多的就曹老师与戴老师,实际上就是她俩的角逐和较量。评定结果,戴老师以高出曹老师0.5分的成绩胜出,上报为县优秀教师。曹老师嘴里没说什么,心里却十分地怀疑,因为她知道,张主任和戴老师关系不错,而她又与张主任有私人恩怨,凭她对张主任的为人,张主任未必会公正廉明地对待这次评比,他不在暗地里使坏才怪。因此,在吃饭的时候,曹老师偷偷地溜进张主任的办公室,查看了量化情况,结果发现,张主任把她的几次县级获奖按镇级获奖分值登记,原本要高出戴老师1分成绩的她反而低出戴老师0.5分,也就是本该是自己的优秀却被张主任这么笔头一歪,歪给了戴老师。曹老师怒从心起,当即就拿着登记表去质问张主任,张主任恼羞成怒,说像她这样不注重个人修养,即使荣誉再多也不能评为优秀。两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结果针尖对麦芒地大吵了一架。
但是,这个周红旗小学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李校长突然病倒住院,又迅速地转往西安某医院就医,听陪同前往的张主任电话上说,李校长的病情很严重,可能得的是不治之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看到李校长遭此不幸,大家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因此,在李校长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虽然没人严格监督,但每个教师却尽心尽力做好本职工作,遇见李校长和张主任的课,谁有空谁去上,不再为一节两节课争得红鼻子涨脸。
又过了一周,竟接到李校长去世的噩耗。红旗小学像被投进了一枚炸弹。老师们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两周前还器宇轩昂、说一不二的李校长,突然之间就撒手人寰,被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生命如此脆弱,竟然没有一点儿兆头,说没就没了?既然这样,我们还争什么?吵什么呢?在这段时间里,红旗小学的教师们只有一个话题,就是感叹生命的无常,人生的短促。这期间,小沈阳的话也被大家一再地引经据典:“眼睛一睁一闭,一天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
正因为这个变故,红旗小学的老师们变得空前团结,空前大度,他们不再翻老账,也不再斤斤计较,更不再为了一点儿小事就睚眦必报。新代理校长工作的王校长也一改过去的工作作风,对大家格外亲切,格外体谅,不给任何老师穿小鞋。教师们对领导的安排也欣然接受,不抱怨、不顶撞,反正干多干少都是干,干得多一点儿又累不死人,何必那样地争来争去?范老师和崔老师多年的宿怨,竟自行化解,握手言和。学校呈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与祥和。
只可惜这样的状况维持的时间不长,像一枚石子投进湖面,涟漪过后,红旗小学又恢复到原来的状况……
我的傻子姐
大伯有7个孩子,三男四女,傻子姐是大伯的第三个女儿。
傻子姐仅比我大一天,我从来没把她叫过姐,我不把她叫姐的原因,也不仅仅是她只比我大一天,就是比她小许多的小堂弟、小堂妹也不把她叫姐,她的亲弟弟、亲妹妹也不把她叫姐,因为她实在不配当姐。我们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人都唤她的名字:改叶。
奶奶生了六个儿子。到我们这一代人,就整整增加了30个。大概每一个姓氏都会出一个痴呆傻吧,改叶就是我们陆户人家的傻子。
改叶蓬头垢面,邋里邋遢,走路跟蜗牛一样缓慢,仿佛驮着千金重担似的;改叶身子长腿短,身子很沉,常常一站站个坑,一坐坐个窝,还喜欢捡人多的地方呆,不管人家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就偎在人家门口,一眼眼地瞅着人家。哦,那是个怎样的傻样啊,秋茅草似的头发永远没有梳理过,衣服脏得放光,头歪在肩膀的一边,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睁,丑陋到了极点;她瞅人家瞅累了,再把头倒向另一边,睁的眼睛闭,闭的眼睛睁……
改叶还是个大屁桶。据说她一连放过72个屁。我不知道此事是否属实,但改叶的确能放屁得很啊!我就亲眼见识过那么一回,一个堂弟戏弄她:
“改叶,听说你很能放屁,我们不信,今天专门来试验试验,看是真是假。”
改叶傻傻地笑了一笑。
“放一个让我们听听。”
“布——”
改叶真的放了一个。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再放一个。”又一个人喊道。
改叶又放了一个。我们笑得更欢了。
“再放两个,我算服了你。”一个声音高声叫道。
改叶又放了两个。我们笑得直揉肚子。
“再放三个屁,我叫你改叶姐。”不知那个调皮蛋捉弄道。
改叶竟然又连放了三个。笑得我们眼泪都流出来了。
后来,还是奶奶出来骂人,才没有继续“放”下去。奶奶继而怪罪大伯母,孩子吃饭也不管着点儿,饱一顿地饥一顿,一撑撑个死,一饿饿个昏,不放屁才怪呢。改叶在家就像个抱养的孩子,兄弟姐妹吃抢食的时候,她就只有饿着,而当大家不吃了,剩多剩少都是她的。
改叶就是这么一个傻乎乎的妞儿,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仿佛就是给人们增添一点儿笑料的。
我上高三那年,听母亲说改叶给了婆家。我很好奇,像改叶那样的傻妞,竟也有人娶她,就问母亲,母亲说,世上只有剩男的,哪有剩女的?改叶的婆家住在距公路几十里路的山沟沟,男的三十好几了,家里也穷,只图讨个媳妇传宗接代罢了。而你大伯家也是巴不得早点儿把她嫁出去。
毕业后,我回到村子,改叶依然那么傻,大家依然对她逗笑取乐。这次取乐的笑点却是因为她给了婆家这件事。
“改叶,你婆家几口人?住在哪儿呀?”有人明知故问:“听说你女婿(男朋友)喜欢你,你也喜欢你女婿,是真的吗?”大概这样的问话问得多了,改叶知道大家戏弄她,便咧开嘴笑一笑,却并不回答。看来,改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有一次,没人的时候,我偷偷地问改叶:“你女婿怎么不来看你呢?他是不是变心了?”改叶看看我,歪斜着头,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慢腾腾却一本正经地说:“他到山外做活去了。他想我,我也想他。”哇!我在心里窃笑的同时,竟也有些惊诧,真怀疑此话是从改叶的嘴里说出。
后来,听说改叶出嫁了。再后来,听说改叶女婿让煤窑塌死了。再再后来,听说改叶为了孩子跟人打架,神经不正常了。
大伯死的时候,我没有看见改叶回来,可能改叶的病还没有好。
七八年前,大伯母瘫痪在床。大伯的几个孩子都很忙,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让改叶回来照看母亲。大约改叶的病这时已经完全康复了。
三年前,大伯母去世了。我回老家奔丧。二十年来没见,改叶还是那个老样子:头发蓬乱,邋里邋遢,歪斜着头,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只是穿的衣服比过去干净了些。
住在大伯母隔壁的二伯母告诉我们:“这四五年来,你们大伯母多亏了改叶啊,要不是改叶端吃端喝,端屎端尿,热了给擦,脏了给洗,你们大伯母早就没人了,哪等到今天啊!”听了二伯母的话,改叶的形象在我的心里起了变化。
安葬了大伯母,大伯家的几个儿子商量,改叶这几年也吃了不少苦,他们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为了答谢改叶,他们决定把老家那几间破房子给改叶,让改叶一家就住在这里,别回到那山沟野洼里去了。没想到改叶一口回绝,她说,她和儿子前多年在山上栽的核桃、栗子树都已经挂果了,一年要卖好几万元呢!这几年,为了照看母亲,果子都糟蹋了。现在儿子在外打工,她必须回去照看家里......
改叶慢吞吞的话震惊了在座的所有人。大家总以为,改叶回来照管母亲,一方面尽了孝道,一方面也便利了她自己,没想到,改叶却是在每年少收入数万元的情况下而做出侍奉母亲的选择啊!刹那间,改叶在我的眼前高大起来,美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改叶不配给我们当姐。现在,我才觉得是我们不配叫她改叶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