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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精短文学学会副会长王培静文学作品专版
 
 
     
      王培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小小说沙龙会长。曾获冰心儿童图书奖、冰心散文奖、曾获金麻雀奖、中国微型小说四届一等奖。作品五十多次在军内外获奖。1982年至今曾在《小说选刊》、《时代文学》、《小说界》、《北京文学》、《解放军文艺》、《长城》、《中国青年》等全国几百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二百余万字,有近百篇作品被《小说选刊》、《作家文摘》、《短篇小说选刊》、《小说精选》、《青年博览》、《小小说选刊》、《文化博览》、《老年博览》、《小品文选刊》、等报刊选载。有百余篇作品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微型小说卷》、《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精选》(中英文对照)、《我最喜欢的中国散文100篇》、《中国小小说读本》、《中国微型小说读本》等选本。在国外的《澳州彩虹鹦》、《国际日报》、《千岛日报》、《好报》、《苏北日报》、《世界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00多篇。作品被译成英、日等国外文字。作品《我有房子了》《长吻的魔力》《军礼》《编外女兵》等分别入选安徽、广东、江西、浙江、江苏、山东等三十多所中高中的高考模拟试卷和课外阅读试题。
      出版有小说集《秋天记忆》、《怎能不想你》、《王培静微型小说选》、《向往美好》、《王培静小小说选》,纪实文学《路上》等17部。
 
尊严
 
编外女兵
报告词的故事
长吻的魔力
谁的葬礼如此隆重
女兵 女兵
我是女兵
将军的爱情
女兵的心事
无名小英雄
军魂
爆炸
运气
炸鸡腿的滋味
怀念生命中的一只鸟
  
  
  尊严
  王培静
 
  我们的家在鲁西南的一个普通村子里。
  娘这次病得很重,娘把我和妹妹叫到跟前,断断续续地说:大小,妮,我告诉你们,你爹他没死,你爹他就还活着。
  我和妹妹都以为母亲在说胡话。
  父亲解放前就死在了战场上,解放后上级追认他为烈士。曾听奶奶和母亲说过,在我有些模糊的记忆里也有点印象,有一天,家里收到一封信,信上说,我是鲁国仁的战友,他在战场上牺牲了,请允许我叫你们一声爹、娘。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有我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着,嫂子带着一双儿女更不容易,等孩子大点,你就再向前走一步吧,相信国仁大哥也能理解你的。从那后,父亲的那个战友一年四季经常向家汇钱和粮票,也经常写信来。
  有一年夏天,父亲的那个战友写信来说,要来看看爹和娘。
  是一个傍晚,父亲的那个战友来了,是搭村里送公粮的驴车来的。他几乎是被宋三抱进来的,昏暗的灯光下,他被宋三放在了凳子上,他一条腿没了,双手没了,两只胳膊只剩了半截,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脸上的五官全都移了位,头上、脸上全是疤痕,下嘴唇好像没了,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他从凳子上移下来,给爷爷奶奶跪下,费劲地哭着说,爹、娘,我代国仁回来看你们来了。爷爷、奶奶忙上去扶起了那人。爷爷、奶奶、和母亲都哭的像泪人似的。
  奶奶和母亲做了丰盛的晚饭,爷爷一边和那人吃着饭,一边打听些和父亲有关的事情。
  母亲回屋后盖上被子大哭了一场,我想,看到父亲的战友,她可能想起了父亲。
  第二天早上,在院子里他费劲的用还剩半截的胳膊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对我说,一贤,你爹活着时经常和我提你,他打心里喜欢你。他是英雄,他死得值。你要好好学习,要代替你爹孝敬爷爷奶奶,你娘拉扯你和你妹妹不容易,要听你娘的话,不惹她生气,多替她干点活。家里有困难,我会按时寄钱来。
  许多乡亲们都来看他,他的眼神好像一次也不敢和爷爷、奶奶、母亲的眼睛对视。吃中午饭时,他提出要走,爷爷奶奶让他多住几天,他说,我还要回河北自己的老家去看看。
  爷爷问他:你家里都还有什么人?
  他说;和咱家一样,爹、娘,还有媳妇和一双儿女。
  爷爷问:你爹多大岁数了?
  他想了想说:和您年龄差不多。
  儿子多大了?
  和一贤差不多一样大。
  爷爷、奶奶、母亲的目光都有些异样。
  临别时,爷爷声音沉重地说,孩子,你不走了,行不行?
  奶奶说,我侍候你一辈子。
  母亲抹着眼泪说,您就听老人的话,别走了,我侍候您,你看这两孩子多可怜。
  那人思考了许久,流着泪说,爹、娘、嫂子,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必须回部队,部队休养院的条件很好,你们不用挂念我。你们放心,我走后会按时寄些钱回来贴补家用。
  爷爷说,你要真走,今后钱不用寄了。政府各方面照顾得都挺好,不用再挂着我们了,你自己在外边多保重吧。
  爷爷叹着气去找了队长,让队里的驴车去送他一程。
  那人走时又给爷爷、奶奶跪了下来,他操着沙哑着嗓子说,爹、娘,你们多保重吧,儿子不能留在跟前侍候你们了。他转身叩头对母亲说,嫂子,您拉巴两个孩子长大不容易,我代国仁大哥谢谢您了。
  爷爷和母亲忙一起架起了他。
  那人果然说话算数,从后的日子里,像从前一样,直到现在,每两个月就汇一次钱来,那汇款单上从没留过地址。
  娘临终时说,我后悔呀,真是后悔,当时没有把他留下来。当时你爷爷、奶奶、我,都看出来了,那个自称是你爹战友的人,就是你们的亲爹。
  
    
  编外女兵
  
  在昆仑山脚下的一所军营里,只有四十几个军人,实际上部队是一个连的编制,他们主要负责昆仑山地区的油管保卫任务。六月里上山巡线,碰上下大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个军人威严的声音响彻山谷,下列开始早点名:
  刘挺。
  到。
  崔海军。
  到。
  张金娃。
  到。
  ……
  程菲菲。
  全体军人共同回答:到。
  程菲菲是连队年龄最小的士兵,也是连队历史上第一个女兵,但她已是有十五年兵龄的老兵了。
  新兵下连,学习连史。老兵们就会讲起程老兵的故事。
  那年她才五岁,跟在内地当教师放寒假的母亲来这儿看望父亲。她的到来,成了军营里的一道亮丽风景。她天真浪漫的样子,着实惹人喜爱。她粉嫩的小脸蛋上,一笑有两个好看的小酒窝,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想摸一下她的脸。
  战士的宿舍里,操场上,只要她一出现,战士们就让她表演节目。她从不拒绝,问,你们喜欢什么?
  有战士说,给我们唱个歌吧。
  那好吧。
  她就像模像样的开始演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有战士说,给我们跳个舞吧。
  她就张开双臂,给大家绘声绘色地表演新疆舞,那身段,那动作,颇有点小名星的风范。战士们看了就使劲鼓掌。
  虽然她就只会那么两首儿歌,两段舞蹈,战士们却是百看不厌。
  这天夜里菲菲感冒了,高烧不退,外边的大雪封了路,连里的卫生员给她吃了退烧药,烧一点也退不下来。天一亮,战士们纷纷请示,我们接力背菲菲去城里看病吧。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半天,觉得这办法不可行,因为连队离格尔木有二百多公里。指导员打电话向上级求援,一时也没有特好的办法。战士们哄她,菲菲,你要坚持住,等你好了,再给叔叔们唱歌跳舞。她的小脸绯红,点点头,想了想说,下次再来,我一定给你们表演更多好听好看的节目。坚持了半天,又坚持了半天,菲菲的高烧终于转为了肺气肿,半夜里她走了。听到菲菲母亲低沉的哭声,战士们一下子涌了进来,他们摘下军帽,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他父亲是个老志愿兵,已在部队多呆了八年。战士们私下里抱怨,都怪他,他要是正常转业,菲菲就不会来山上,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菲菲被埋在了格尔木烈士陵园外的角落里,凡是有战士进城或出差路过,都会买些好吃好玩的去看看她。战士们站在她的墓前说,程老兵,我们来看你了,只要在咱连队呆过的军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记挂着你。你永远是我们的战友,是我们连队独一无二的文艺兵。
  为了纪念她,连里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十五年了,兵们走了一批又一批,换了一茬又一茬,每次点名,点到她的名字,全体士兵就饱含深情的一起回答。
  她这个编外女兵的的兵龄只有六天。
  发表于2010、7期《短小说》,2010、8《语思》、2010、17《意林·少年版》、2010、11《小学生阅读》、2010、13《小小说选刊》、2010、23《微型小说选刊》、2011、2《神剑》转载。入选《2010年中国最佳小小说》,并被做成课题分析题发2011、4《语文导刊》。获第九届中国微型小说年度一等奖。
  
     
  
  报告词的故事
  
  昨晚十点,文团长带着装载着军用物质的车队上了路。盛副参谋长坐在头一辆车上,他在最后一辆车上压阵。一路上,车队有序地前行,还算顺利。凌晨四点,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而且是越下越大。前面的能见度越来越小,盛副参谋长在对讲机里向他请示,报告团长同志,车队前行困难,司机已无法判断路上的中心位置,再走容易发生事故,是否停车等候?文团长看了看窗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叹了口气,威严地拿起对讲机命令道:盛副参谋长,请车队停车原地待命,天气和能见度好点再走。盛带参谋长答到:是。随后对讲机里传来他洪亮的声音:各车请注意,现在由于大雪,前面路况不好判断,为了保障安全,现打开双闪,停车原地待命。
  2号车明白。
  3号车明白。
  ……
  30号车明白。
  ……
  在这条青藏线上,六月里下雪都很正常。对老兵们来说,也都习以为常了。可对于头一次上线执行任务的新兵们来说,虽然听老兵们说过,但赶到八月里下雪,还真是感到有些新鲜。
  怕官兵们睡着了着凉,容易感冒。文团长通过对讲机喊到:全体人员请注意,现在温度太低,千万不要睡着了,这样感冒后容易引起肺气肿,有生命危险。文团长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大家讲个报告词的故事,不是吹牛,保证你肯定笑出声来:过去有个老兵,是个班长,在一个山沟里当仓库兵。这天,上面来电话,说军分区司令员要来他们这个点视察。作为班长,他感到很激动。准备了两天,他练习了无数遍首长来后的报告词,自认为完美无缺了。首长来的头一天晚上,他兴奋地一夜没睡着觉。要知道,从他当兵,连团长还没见过,这一下能见上司令员,他高兴地甚至有些打哆嗦。第二天,天不争气地下起了小雨,他们以为首长不会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泄气。但首长还是如约来了,他集合好自己的十二个兵,跑上去向领导报告,没想到地滑,刚喊出:报告司……就滑倒了,他红着脸忙爬了起来,重新报告:报告斯大林同志,不对,对不起,我的脑子有点断路,报告司令员同志,平阳仓库第二排第六班全体官兵集合完毕,请您提示。
  司令员和一行人都笑了,司令员并没有批评他,还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没摔着你吧。这个班长怕自己的表现,影响了首长对部队的看法,眼泪不挣气的流了下来。司令员上来给他擦了擦眼泪,小声说,军人可不能随随便便哭鼻子,请稍息。他缓过了劲,用力点了下头,转过身,向战士队前走去,司令员和随行人员又都笑了,战友们想笑不敢笑,又不能提醒他,一个个着急地皱紧了眉头。原来他走正步走成了顺拐,迈那只脚抬起了那只胳膊。司令员并没有批评他,走到队前说:战友们,你们长年坚守在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山沟里,默默地为国防事业做着贡献,我代表组织上感谢你们。
  还是这个班长,几年后当上了排长,又遇上了一次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这次他心不慌了,手也不哆嗦了。首长来后,他的动作干净利索,一招一势有板有眼。他集合好队伍,跑上首长面前:报告首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直属青藏兵站第三分部管理处,第五分队第九党支部,共产党员赵玉库,向您报告,请您指示。
  这位领导也是新上任的,被他感染,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立正,回了个军礼,回答到:是。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阵战友们开心的笑声。
  有战士说,这故事肯定是团长瞎编的。
  另一个战士说,也是,生活中哪有这么可乐的事情,是团长怕我们睡着了受凉,自己“创作”的吧。
  团长哈哈一笑说:你们不信,才开始我也不信,这个人说是他自己的故事后,我才信了。你们猜,“创作”这个故事的人是谁?告诉你们吧,他就是原西宁的军分区司令——我的老爹。
   发表于2011、3《百花园》、2011、2《神剑》、2011、3《北京精短文学》
 
  长吻的魔力
                            
  宋阳买早餐回来,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宁静像个小猫似的倦在那儿睡得正香。他坐在床边仔细地端详着妻子,目光里满是柔情。宁静慢慢挣开眼睛,见宋阳盯着她看,不好意思地问: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不认识啊。
  宋阳刮了下她的鼻子,怎么,还害羞。我觉得我老婆越来越好看了。
  宁静说,去你的吧,你是想讨我高兴,让我平常对你儿子好一点,是不是?
  宋阳说,是,也不是,我说的可是实话。来,我侍候你们娘俩个起床,呆会咱们还得去医院。
  吃完早饭,宋阳去洗碗,宁静开始打扮自己。宁静一边化妆嘴里一边哼着歌。等两人收拾利索,刚准备出门,突然,宋阳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宋阳满含歉意地对宁静说,太对不起你了老婆,刚才是支队刘政委打来的电话,市政府边上的华威宾馆着火了,已去了五辆消防车……
  我真是倒霉透了,每次去医院检查身体,人家都是成双成对,就我一个没有人陪。医生、护士看我的眼光都不一样,好像我肚里的孩子不明不白,不知从哪儿来的似的。
  火情就是命令,虽然政委说,赵副队长带队去了,但作为支队长,我还是放心不下。老婆,你就再委屈一回,下次我一定陪你去。
  他边说边走回了屋里。当从卧室出来时,他已换上了军装,手里还抱着老婆的外套。他走到妻子跟前,温和的说,来,亲爱的,穿上外衣,咱们一起出门。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嘴上这样说,心里是能理解我的。
  听了宋阳的话语,宁静脸上的怒气消下去了一大半,乖乖的配合丈夫穿上外套,依在丈夫的怀里不肯离开。宋阳用眼光偷偷瞄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双手即小心又用力的把宁静抱住,宁静才开始还有些拒绝,慢慢就接受了这个长长的吻。当两人结束这个几乎使人窒息的长吻后,宁静娇嗔着说,讨厌,谁容许你亲我的?
  宋阳笑着说,今天我这个吻,可不是一般的吻,给你体内注入了神力,请你相信,今天你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有人帮助你、让着你的。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哪。宁静说。
  你回来再说,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灵验?
  两人手拉手出了门,走向路边打车,他们还没招手,一辆车从后边过来,轻轻地停在了他们面前。宁静还有些纳闷,司机师傅已经笑着走下了车,拉开另一边的车门,请宁静上了车。
  宋阳嘱咐道,别着急,路上小心。
  司机师傅说,您就放心吧。
  看着载有妻子的出租车走远,宋阳又打了一辆出租车,向相反的方向走了。
  宁静坐的那辆车开车的是个女司机,一上车她关切地问这问那,几个月了?一切都正常吧?没事多活动,要开心,注意营养,定期检查……一路上,说得宁静心里热呼呼的。下车时,司机不要车费,宁静坚持给,司机说没零钱找,只收了十元钱。下地铁台阶时,一个小姑娘原是向上走的,两人错过后,她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转身又走了下来,对宁静说,阿姨,我来扶你吧。她一口一个不用,不用。但小姑娘还是固执地架住了她的胳膊。
  上了地铁车箱,没有空座,宁静刚站稳,一个小伙子站了起来,对她说,你坐这儿吧。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您坐吧。这时离她近一点的一位中年人也站了起来,笑着对她说,您坐这儿吧,我马上到站了。她说了声谢谢坐了下来。她注意到了,实际上地铁运行了好几站,那位中年人也没有下车。她心想,真像宋阳说的,他的吻起了作用?今天净遇上好人了。
  到了医院,挂号、检查、拿药,一排队,她后边的人就会主动对她前边的人说,让她排前边吧。她怎么说不用也没用,大家都让着她。回来时她在路上停了一下,一个老大爷走上来问她,闺女,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她忙说,大爷,不用,谢谢你。去医院这一趟,来回都出奇地顺利。
  刚到家门,宋阳也打车回来了。他没有回单位,是直接从火场回来的。脸都没来得及抺一把。一见面,俩人同时说出了一句话,你没事吧。说完俩人眼里都盈满了泪水。
  进了家门,宋阳关切地问,路上有没有人帮助你?
  你怎么知道的路上有人会帮助我?宁静反问。
  我那个吻的神力我还不知道?
  瞎吹吧你就。虽然这样说,宁静还是满足地笑了。
  趁宁静不注意,宋阳偷偷从宁静外套上拿下了别在上面的那个纸条。
  那个纸条上写着两句话:我是一名消防战士,因有火情去救火了,请您替我照顾她,谢谢。
                                             发表于2008、2《小说界》,
  被2008、2《小说选刊》转载,
  2008、19《小小说选刊》转载,
  入选《2008中国最佳小小说》,
  《中学生必读的100篇生活小小说》,
  2009、12、30《新民晚报》转载,
  获第七届全国微型小说一等奖。入选《中国最好小小说》。
     入选《超人气名家小小说》
 
  谁的葬礼如此隆重
                 
  平平常常的一个日子里,有人突然发现,收废品的哑巴老汉好久不见了。几乎整个小城的人都知道,城西的一家工厂附近是他的根据地。至于那家工厂是干什么的,谁也说不太清。
  一位上了岁数的人回忆说,从我记事起,他就在这一带收废品,那时他看上去人虽然年轻,穿的却永远没见干净过。他虽然不会说话,但脾气并不好。有一次,他在工厂门口为收一堆废旧资料,差一点和另一个收破烂儿的打起来。那个收废品的人又高又壮,气势汹汹的样子,但他一点也不害怕,一边呀呀地叫着,一边使劲地用手比划,众人见他是个残疾人,把那个大个子劝走了。人家走后,他还不依不饶地呀呀着。他十多年没换过地方。听说他从没成过家,更没有后代。人们更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儿。
  有一天,一个戴着帽子的人在工厂附近走来走去,哑巴躲在一个角落里紧张地看着他。过了一段时间,见那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突然呀呀地大叫着走了出来,他用自己那双几乎辨不清什么颜色的手去拉对方,那人气急败坏地把他甩开,他的鼻子被摔破了,他不管不顾,依然呀呀地大叫着。那人一边躲着他,一边有些心虚地骂到,你神经病啊,拉我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这时附近的一个人跑上来说,亚东哥,我们这儿不好找吧,让你久等了,他是我们这儿的一个哑巴,收破烂儿的。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他这儿有问题。转脸又对哑巴说,哑巴,快回去洗洗吧,对不起啊!放心吧,他不是来抢你地盘的,他是我姑家表哥,来我家串门的。
  哑巴特敏感,好像身后也长着眼睛,这一带一有陌生人出现,他就会警觉起来。
  每天,哑巴都早早地起床,在厂子外不远处的垃圾堆里仔细地寻找着什么。有起早的人路过垃圾堆,看到哑巴跪在那儿,细心又着急地翻找东西的样子,好奇地问,哑巴,丢失什么值钱的宝贝了,是不是你的金戒指丢了,急成这样?哑巴要么不理不睬,要么抬起花瓜似的脸,向来人呲牙笑笑,继续干活。
  终于有一天,哑巴在没人的时候给厂里的保卫处送去了一样东西,脸上像捡了个金元宝似的高兴了一回。
  有几个人晚饭后闲得没事,就跟着哑巴到他的小屋去转转,看到那间别人放柴草的废弃的小屋,里里外外放满了他捡回的各种破烂儿。他一边给垃圾分类,一边警惕地看着来人。有人说,放心吧哑巴,你不用这样防着我们,我们不会抢你这些宝贝的。他向来人呲牙笑笑,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他对废品的分类特别细致,废铁、塑料、纸箱、纸张、木块、电线、废旧模具、各种各样的小零件等等都放得井井有条,特别是对纸片和旧纸张,翻来覆去看得更是仔细。有人开玩笑说,哑巴,看你这么认真的样子,你是真识字还是假识字,不是装什么斯文吧。听了这人的调侃,同去的几个人都大笑起来,哑巴也跟着笑了。
  人们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有废品几乎都给他留着,钱多点少点无所谓。
  有好心的人去他的小屋里找过,东西什么也没少,人却不见了,他去了哪儿呢?
  失踪了?走迷路了?被人害了?
  有人报了案,公安局来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
  人们经常这样教训自己的孩子,你再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只能和哑巴一样去收废品,捡破烂儿。但自从他不见后,再没有人说出这样的话。
  五年后的一天,小城突然热闹起来。
  听说有一位有身份的人的葬礼要在小城举行。人们传来传去,议论这个人物到底是谁。人们的记忆中,这个小城好像没有出过名声显赫的人物。
  哑巴实际上是有家室的,他有媳妇和儿子。
  由于在全国解放前后,敌情还很复杂,国民党的很多特务还潜伏在国内的很多角落。他被组织安排到了一个特殊的岗位,以收废品的名义,防止这个军工厂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泄露出去。
  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十年多没有和家里联系过,家乡的政府也不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
  家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他唯一的儿子得重病死了,接着他媳妇疯了,走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听到乡亲们的讲述,他心里难受极了。
  他在儿子的坟前语重心长地说,儿子,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当时部队了解情况,问谁家里无牵无挂,我想肯定是有重要任务要安排,就撒谎说,我家里没一个人了。最后部队安排我去了那个小城。爸爸是部队上的人,执行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舍小家是为了国家这个大家啊。你不知道爸爸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爸爸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爸爸天天盼着夜夜想着回来和你们团聚。实际上,小城和咱家只有两座山的距离啊……
  他在儿子的坟前整整坐了一天,把和儿子这一辈子没说上的话都补上了。
  那天的小城,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万人空巷,机关、工厂、学校都组织全体人员上了街,连同普通老百姓,街上是人山人海。
  要在小城举行葬礼的人物,就是在城西收废品的那个哑巴。当大家差不多要把他忘记时,他又以这样的方式回来了。
  他是有名字的,他叫回大喜,他也不是哑巴,他会说话。死前他在部队的军衔为大校,行政12级。他咽气前,对组织上的人说,我的所有工资都替我交党费吧。他还试探着问身边部队上的人,能让我穿着军装照张相吗?
  部队上的人含着泪说,当然可以,因为您自始自终都是一名出色的军人,您最有资格穿这身军装。
  部队首长当场吩咐部下拿来了一身军装,亲手给他换上。
  当年轻的上级首长握着他的手,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时,他想了想说,真想再回那个小城看……话没说完,人就走了。脸上留下一丝不舍的笑容。
  还记得多少年前,他着急地从垃圾堆里寻找东西的样子吗,原来当时工厂里一块新款的造枪模具丢了。
  省里的领导来了,部队上的首长来了,在小城人的心中,那天的仪式无比隆重。
  载着他的车,在小城里的大街小巷中缓缓走过。
  人们簇拥着他的灵车向前走着,视线一刻也不想离开。
  每个人的脸上,都无声地流着热泪。
  那一天,是他的葬礼,又像是小城的节日。
  
                               发表于2009年5期《橄榄绿》,《文学港》
 
  女兵 女兵
  
  在军机关,通讯连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她们早操、平常训练、就连列队去食堂吃饭,回头率绝对是110%。
  正是夏季,这天下午2点,连队集合后,吕指导员宣布:这位是我们连新来的连长耿直同志,大家对耿连长的到来表示欢迎。大家一起鼓掌后,吕指导员接着说:下面请耿连长讲话。
  耿连长个子不高,削瘦的脸上写满了严肃。她军容整齐,向前走了两步,立正后,向大家敬了个军礼,然后声音宏亮地喊道:立正。稍息。战友们,今后我们就在一起工作、生活了,我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耿直,老家山东,毕业于武警指挥学院,今年28岁,至今未婚,人送外号:假小子。战士们听后都会心地笑了。耿连长接着说:希望大家今后支持我的工作,有想法说在当面,我不喜欢转弯抹角。下面除每班值班人员外,全体都有了:立正,向左转,跑步走。
  到了操场,耿连长站在前面,一招一式的教大家打军体拳,一个小时下来,大家都是汗流浃背了,见有好几个女战士,脸上的表情很痛苦,有的腿打哆嗦,简直要站不住了。当耿连长宣布,休息20分钟时,瘦小的鲁晓晓一下子坐在了地上。耿连长忙走上去,关切地问:这位战友,你没事吧。
  鲁晓晓抹了把脸上的汗,有气无力地说;我,我不行了。
  耿连长说:这是平常缺少锻练的表现,能坚持尽量坚持,真坚持不了,站在旁边看。
  一个星期下来,躺下了好几个战士,有的说病了,有的说这几天“倒霉”,身体不舒服。许多战士对耿连长敬而远之。私下里战士们说:这假小子,真够狠的,真是名不虚传。自己还说没对象,这样的人谁敢找。
  虽然每天的超强度训练,战士们心里都极不情愿,除了背后发发牢骚,泡泡病号,也没有别的办法。
  鲁晓晓真的病倒了,打了几天针。耿连长每天来看她,她都带搭不理的,听说她写好了报告,要求年底退伍。
  耿连长说:我知道你有情绪,不光你,连里好多战士都有情绪,但做为一个军人,没有好的体质,怎么算是一个合格的兵。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一个比较偏僻的野战部队,有个女兵,刚到部队不久,有一天她跟副连长去附近的镇上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碰上几个不怀好意的小流氓,她吓得不行,副连长说,别害怕,看我的眼色行事。
  兵妹妹,陪哥几个一起玩玩。一个胖子说。
  副连长说:你们想玩什么?
  另一个瘦子说;咱们先去唱歌,然后一起去喝酒,然后再那干那什么。
  几个小青年一起哈哈大笑。
  那位副连长说:请离我们远点,姑奶奶没那兴趣。
  大哥,她骂人。
  那个胖子穷凶极恶地说,上,把她先带走。
  有两个小流氓上来抓副连长,副连长飞起一脚放倒一个,又一个迅雷不及眼耳的擒拿动作,另一个小流氓也跪在了地上。
  看阵势不妙,几个小流氓灰溜溜地跑了。
  那一刻,那个女兵简直看傻了,她心里想,副连长的身手太棒了。知道吗,那个女兵就是我。
  一个月下来,脸晒黑了,腰练直了。战士们突然感觉,身上有劲了,吃饭变香了,走路带风了。
  有一次鲁晓晓穿便衣上街,在公交车上发现了有人在偷一个女同志的钱包,她上去一把抓住了小偷的手脖子,看她那么瘦小,那小偷还想反抗,她一个反扣,利落地把小偷的两只手背到了后面,然后高喊:司机同志,抓到了一个小偷,请把车开到附近的派出所去。大姐,这是你的钱包吧,请一起去派出所作一下证。
  女兵们参加训练的热情高涨,训练场上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机关队列比赛,人们议论,这哪是女兵,简直是一帮假小子。通讯连凭着洒爽的英姿,高昂的士气,抢尽了风头,拿走了第一。
  女兵们私下里在忙一件大事,利用各种关系,偷偷地在列侯选人,要为耿连长挑个男朋友。
                               《金山》2011、10发表
                             
  我是女兵
  
    晚饭后,我找到分在三排的菲菲,我们俩躲在一个角落里,说起训练的强度,两个人都觉得快坚持不住了。我抱怨说,都赖你,说要来当兵,受这个罪。菲菲说,我也不知道部队上有这么苦,我们军事训练过不了关的话,部队上会把我们送回去的。我想了想说,你想得美,再说那样也太丢人了,人家一说,是从部队上退回来的,一辈子什么时候也抬不起头来。我们还是咬咬牙,坚持吧。
  在新兵连宿舍里,熄灯号后躺下一个小时了,我的胳膊、腿酸痛得很,都不太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似的。
  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心情一片灰暗。老爸老妈的意思,让再复读重考,我没答应。上学时向往自由,自由了又感觉没着没落。那天和菲菲坐公共汽车去商场,看到电视上放征兵宣传片,参军入伍是每个青年公民的义务,菲菲提议,咱俩去当兵吧。我说,可以呀。我俩偷偷去街道报了名,体验回来才把这事告诉父母。
  父亲笑着说,到部队锻练几年挺好,我赞成。
  母亲一脸严肃地坚决反对,你去报名当兵和谁说了,我正找人给你联系工作。那部队上要多苦有多苦,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你能受得了那个罪?
  部队上不光我一个人,人家受得了,我就受得了。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你海涯叔叔答应了,给你在银行安排个工作。
  我不喜欢。
  银行工作多好,收入不错不说,风刮不着雨打不着的,最适合女孩子干了。
  我就想去当兵。
  你要不听话,那说好了,到部队上受不了那个罪,别给我抱屈。
  行,我保证。
  本想打电话或发个短信向老妈诉诉苦的,可老妈有话在那放着哪。
  我心里劝自己,明天还要训练哪,不要瞎想了。这样想的结果果然管用,没多大一会,我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出了不知多少身汗水,终于闯过了体能关。
  部队生活中,也经常有很多有趣的的事情发生,那次紧急集合,跑了几圈检查,二排有个女兵穿反了裤子,一排和五排的两个女兵打的背包散了架,两个人两手抱着被子,那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虽然感觉自己的背包也松松垮垮的了,但幸亏没散架。
  在家吃点水果就不想吃饭了,在这儿,吃什么饭都觉得格外香。在家从不进厨房,连碗都不洗一个,在这儿去炊事班帮厨,择菜,洗菜,掏米,和面,打饭,什么都得学着干。那些打饭的男兵跑着来跑着回,有时饭不够了,把女兵剩回来的饭倒给他们,他们一点也不嫌弃。有时炊事班的人没饭吃了,就下点挂面凑合,大家吃的一样津津有味。
  星期天去军人服务社买点日用品,回来自己洗衣服和床单,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很是开心。回家时一定告诉妈妈,我会自己洗衣服了,而且是手洗。
  大家都剪的是齐耳短发,不容许戴任何装饰品,但军装一穿,比任何时装都显得精神。
  没事时,我们女兵也会偷偷议论哪个男兵长得帅,那个新训班长的肌肉发达,平常看到了他们,眼光就会在他们的身上多停留一会,有人感觉到了有女兵在看他们,就感觉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就笑,有时会把小声笑变成一起哈哈大笑。
  练习射击时还可以,虽然有枪,但枪里没子弹。三点一线,瞄准,拉枪栓,扣扳机。
  但实弹射击时,虽然班长说,要沉住气,要胆大心细,平常怎么练的就怎么发挥就行。但许多女兵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当然也包括我。看我的腿有些哆嗦,班长严厉地说,鲁小华,你要镇静。一步一步的来,不要慌张。
  趴下装子弹时,我的手一直在抖。我心里骂自己,鲁小华,你不要做孬种,熊包。你是一名解放军战士,你是一名光荣的女兵。我用余眼扫了下班长,他根本没有看我。我装弹、瞄准,拉枪栓,再瞄准,击发。打完五发子弹,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并没有按要求地快速站起来。
  班长大声命令我,鲁小华,起立。我心想,看班长这态度,坏了,我是不是打了五个脱靶,那可真就现眼现大了。
  我战战兢兢站了起来,班长突然重重地拍了我的肩头一下,兴奋地说,鲁小华,好样的,打了48环。那一刻,我简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听说4排有个女兵打靶时尿了裤子,还有个女兵吓昏了过去。
  点点滴滴的磨练,终于过了心理素质关和军事素质关。
  新兵连训练结束时,我被评为优秀士兵。
  我骄傲,我是女兵。

                                 选自20110725《襄阳晚报》

  
 
  
  将军的爱情
  
  在电视台八一节的访谈节目中,已是90多岁的延将军精神焕发,思路清晰,语出惊人。
  主持人:延将军,您有几个孩子,他们都从事什么职业?
  将军说:一儿一女。军人的孩子能干什么,当兵。儿子延庆在西部边防当师长,女儿延军在石家庄陆军学校当副院长。
  主持人问:将军爷爷,您这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事是什么?是哪个战役中的哪一仗吧。
  将军想了想,深情地望了身边的老伴一眼,笑着说:我这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拿下了她。说着他抓住身边老伴的手,用力握了一下。老伴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别看她现在老了,年轻时漂亮得很。在我眼里,她最俊最美。
  主持人说:奶奶现在也很漂亮,我们能想像的到,奶奶年轻时一定是相当的漂亮。将军爷爷,那就说说你们的罗曼史吧。
  那是1937年,在山东栆庄的一次战役中我负伤了,她在战地医院当护士,巧的是,我被分到了她手下。头一次见她,看到穿着军装的她,脸白白的,一笑还有两好看的酒窝,要多美,有多美。那时我就偷偷地想,要是娶到她做老婆,我活这一辈子值了。爷爷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中。
  主持人说:将军爷爷,你见头一面就喜欢上人家了。
  是啊。
  那时你是什么级别?
  副团长。
  主持人说:奶奶,你说说见到爷爷时的第一印象。
  奶奶深情地回望了一眼爷爷,说:那年我才18岁,什么都没有想,就是感觉这个伤员高高大大的。头一次给他换药时,他不让我换,让我找男护士来。
  我说他:老封建,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主持人问:爷爷的伤在身体什么位置?
  爷爷不好意思地说:小日本的炮弹皮也不长眼,炸的不是地方,是大腿根这里。
  奶奶说:他伤好后回了部队。没想到两年后,他负了伤又落在了我手里。他那时已升任为副师长,我喜欢听他讲战斗故事,但从没向感情这方面想。他装着闲聊天,问我的家事,还向别人打听我有对象没有,他对我早有想法了,我不知道。他的伤快好时,他去找了我们院长,院长找我谈话,说要给我们当介绍人。我说,我还小,不想这么早找对象,再说,他比我大十多岁。院长劝我,他是功臣,和他在一起是你的光荣。你们先处处,好了继续发展,谈不来再说。从那,就再没逃出过他的手心。
  主持人说:听说爷爷对奶奶还有昵称是吗?
  爷爷说:从认识她,我一直叫她闺女,一直到现在。
  奶奶说:年轻时他识字不多,让我教他,他喊我闺女老师,你说,这是什么叫法。
  主持人:是没人的时候这样叫吧,爷爷喊奶奶闺女。
  爷爷说:不是,在儿子女儿、孙子孙女跟前照样这样叫,在外人跟前也这样叫,就兴你们年轻人亲爱的,宝贝,心肝什么的肉麻的叫,不兴我喊声闺女,我们这称呼多朴实。
  台下观众有人笑出了眼泪。
  主持人止住笑说:奶奶这么显年轻,都是将军爷爷叫的。
  奶奶的脸也笑得像一朵花,动情地说:跟了他,我这一辈子也值了。我出身不好,家里是大户,后来划为了地主。谈对象时,我给他挑明了的。他说什么也不在乎,就喜欢你这一个人。文化大革命时,我因成分被送到安徽芜湖劳改,我怕他受牵连,提出离婚,他死活不同意,最后真受我牵连,去了江西五七干校……
  将军爷爷轻轻拍了两下奶奶的肩膀,掏出手绢去给老伴擦眼泪,把嘴凑到老伴耳根,小声说,闺女,咱不哭,你心脏不好,医生说,不能激动,这样有危险。
  这一时刻,主持人,连同许多观众都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奶奶使劲点了下头。两双青筋盘根错节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台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发表于2011、7《当代小说》,2011、20《小小说选刊》转载
    
  
  女兵的心事
                           
  大三时,许多同学都在忙着谈恋爱,确定未来的工作方向。当毕研听说部队要招收国防生的消息后,她的心动了,因为她的高中同学鲁一贤就在西藏当兵。再说,她从小就有个女兵梦,考上大学后,原以为这辈子没机会穿那身既漂亮又精神的绿军装了,没想到上天能来给做美。
  那几天,晚上她兴奋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时,同寝室的周东东说,研研,老实交待,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另几个女同学也说,这两天研研是有点不正常,是不是拿下了个富二代,宝马、别墅都到手了。
  研研想了想说,那样的好事,我做梦也不去想,我是想去——当兵。
  当兵?东东上来摸了下她的眉头,你没病吧?
  另几个女同学也都七嘴八舌地说,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你受的了部队上那罪?烈日下要和男兵一样训练,你这光滑可爱的小脸蛋,能承受的了?晚上还要值勤站岗,你不害怕?
  听说部队上连内衣都是统一的大背心、大裤衩,不让戴手饰,不让化妆,多没意思。
  不论同学们怎么说,当研研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国防教育动员会后,更坚定了她报名参军的决心。
  她心里想的是,她要给鲁一贤一个惊喜。
  她想像着:当有一天,她趁休息日赶去看他,一下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会是一个什么表情?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惊又喜?然后两人开心的走向荒无人烟的野外,天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两人好好说说知心话,叙叙离别之情。
  谈话、填表、体检,一切正常地进行着。
  可当她知道学校没有去西藏的名额时,心里不免有些许地失望。但又一想,能穿上军装,自己的梦想就实现了一大半。军队要换防什么的,说不定哪一天,自己会被调去西藏,或鲁一贤会调到她所在的军营,那样的见面会更有意思。
  结果毕研和十几个女同学被分去了西沙群岛,当她们乘飞机,倒火车,又坐轮船,换快艇到达鸟上时,路上整整用了六天六夜。
  刚一上岛,毕研感觉这儿太好了,碧水蓝天,可以天天看到大海,还有那么多海鸟。
  第二天,刚上岛的女兵们,就领略到了海岛上太阳的威严,早晨起床后还有些凉意,出操时太阳就开始发威了,几圈跑下来,个个脸上淌汗不说,身上也湿漉漉的难受得不行。没呆两天,所有人都后悔来这儿了,毕研也不例外。
  上级规定,每个人一天只能用一脸盆水。看着离海这么近,但海水咸度太高,不能洗脸、不能做饭,不能喝,也不能洗澡。
  听老兵说,正常情况下,半个月才能洗一次澡,要是赶上大风大浪,给养船来不了,一个月洗一次澡的情况也有。男兵们更惨,一个月才能容许洗一次澡。这对爱美的女孩子们来说,绝对太难以接受了。
  整整三个月的新训结束,毕研身上掉了十斤肉,才开始几天,浑身累得骨头像散了架,饭吃不下,觉睡不着。毕研以为自己会坚持不下来,会打退堂鼓。她不敢照镜子,脸、脖子黑了、几乎掉了一层皮不说,可能由于水土不符,脸上长满了小豆豆,还被紫外线涂上了重重的油彩。但全身现在倒感觉有劲了许多。
  这天是休息日,她穿上军装,破例偷偷打扮了下自己,跑到海边,用手机给自己拍了许多照片。她坐下来,从拍的照片中挑了张自己最满意的,写了两句话:一贤战友,看看我是谁?能认出我这个丑女孩吗?发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显得特别慢长。她以为鲁一贤收到她的照片认不出她来了,所以没有回话。又一想,也不对呀,她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呀。是离得太远,信号传不过去也有可能。当她默默不乐,对此事不抱任何希望了时,三天后下午训练回来,打开手机,突然看到有一条未读短信。
  她感觉脸上一阵发热,幸好脸上的红色掩盖住了她的内在表情。她看了看四周,见没战友注意她,悄悄走了出去。
  这么长时间,她从没把自己穿上军装的事情告诉过鲁一贤,他肯定还以为自己始终还生活在东瑞的大学校园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毕研打开了手机:研,这不是你吧,你没有这么瘦呀。要是你,这是穿人家谁的军装照的相?想穿军装照相,等我探亲时回去,让你穿上军装照个够。看完短信,毕研的心跳有些加快,哈哈,他猜出是我来了。毕研想了想,又回了条短信:一贤,我参加国防生应征入伍到部队三个月了,我现在南海舰队的西沙群岛服役。可经过风吹日晒,我黑了,也变丑了。
  两天后,鲁一贤回了短信:研,你说的是真的吗,那我们今后就是亲密的战友了。在我心里,你穿这身军装的样子最好看,最美。
  看完短信,毕研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2011、8《北方文学》首发。2011、33期《新课程报·语文导刊》转载,2011、9《短小说》转载,2011、11《百花园》转载。入选《2011中国年度微型小说》。
  
  无名小英雄
  
  在鲁西南一个叫王山头的地方,有一座人民英雄纪念碑,上面刻着三百多位烈士的名字。这儿是市里的青少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的清明节,各级学校都要组织学生来给烈士扫墓,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
  向烈士们三鞠躬后,学生们一个个默念着碑上的名字,特别是看到最后的那三个口时,学生们的眼光总要在那多停留一会。
  除了一年级的学生不知道,大家无数次听老师讲过那个小英雄的故事:牺牲前,他是县武装大队的通信员,才14岁,别看他年龄小,已参加革命工作三年了。11岁那年,在日本鬼子的一次扫荡中,他的父母都被敌人杀害了。他流浪到县里,被县大队收留了。别人问他叫什么,他不说,由于他跑得快,有人喊他小兔子,见他不反感,大家就都这样叫了起来。
  他不但跑得快,弹弓射得好,人也很机灵。由于他长得很瘦小,不易引起敌人的注意。不久后,县大队就开始安排他去给下边的小分队送信。他有时把信放在鞋里,有时放在挎的篮子里的东西中,每次都能顺利送达。
  这天,有一封重要的信件需要送到谢庄片区去,走时,政委再三叮咛,小兔子,这次的信很重要,一定不要出什么事,无论如何,千万不要让信落到敌人的手里。
  小兔子使劲点了点头,就上路了。他路上想,政委说这次的信这么重要,我放哪儿保险些呢。他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他走小路走地堰,不向大路跟前去。才开始他走得比较顺利,心里高兴地想,政委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信安全地送到目的地去,绝不能辜负了组织上对自己的信任。
  正这样想着,前面窜出来了三个二鬼子,他心里一紧,向另一边走去。那三个二鬼子喊他,小孩,站住,老子有话问你。他装着没听见,自顾向前走。有个二鬼子喊,再不停下,老子开枪了,说着端枪向天打了一枪。小兔子停下了脚步,三个穿黄皮的二鬼子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一个长得很瘦的伪军瞪着他问,你是个小八路吧。他抬起头,扫了三个二鬼子一眼,摇了摇头。另一个二鬼子说,是个他妈的小哑巴。那个很瘦的二鬼子说,什么他妈小哑巴,他是装的,肯定是个小探子或送信的。把他带回去,交给皇军好好审审。
  路上,一个二鬼子突然发现,小兔子嘴在不停地动,他大喊,这臭小子嘴里有东西,他在吃东西。你小东西吃的什么,快,吐出来。
  另外两个二鬼子也赶紧凑上来说,快,快吐出来。
  坏了,他吞下去了。
  他妈的,他消灭了罪证。
  三个人开始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打够了,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三个人开始商量如何处置他。带回去,皇军肯定骂我们无能,让他把罪证毁灭了。三个人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小兔子扔下走了。
  昏迷中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家,父亲用手掌摸着他的头说,你小子,这些日子跑那儿去了,一家人到处找也找不到你。母亲则一把把他搂在怀里,哭着说,我的亲儿,娘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自己在外边受了不少罪吧。娘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凉凉的,很舒服,很受用……
  当他被雨水慢慢浇醒。他忍着疼痛,艰难地坐了起来。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嘴角上露出了一丝浅浅地笑容。
  回到县大队,知道情报没有泄露出去,同志们都夸他是好样的,政委狠狠地表扬了他。赶紧让医生给他治伤,让饮事班给他做好吃的。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一次他路过周庄东边的碉堡时,躲在一个角落里,掏出自己的弹弓,向一个站岗的日本鬼子瞄准,他射出石子的瞬间,那个日本鬼子也发现了他,枪响的同时,那个日本鬼子的一个眼珠子冒了出来,鲜血四溅,那一刻,小兔子也应声倒下。
  解放后,为英雄立碑时,政委交待,一定不要忘了小兔子。但工作人员翻阅档案,关于小兔子的生平,只找到了这样几行字:小兔子,真名不详,11岁参加革命工作,15岁牺牲。工作中机智勇敢,胆大心细,上传下达了很多重要情报,为玫瑰之乡的解放事业,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要是在碑上刻上小兔子三个字,好像对英雄有些不尊重,工作组最后决定,小兔子的名字空着,就用口口口代替。
  人们的心里都记得很清楚,那三个口口口就是小英雄的名字。
                              2011、33期《语文导刊》、2012、3《渔阳文艺》
 
  军魂
                  
  边防三连的谢连长强烈要求转业,听说上级批下来的转业名单里没他,先是休假不归,回来后也一直穿着便装,撂挑子不干了。
  这天,团政治处石主任带着一个干事来到了边防三连。
  谢连长没在位,也没在连队。石主任让副连长派人把他找回来,几个人分头出动,好不容易在荒野里把他叫了回来。
  见了石主任,他始终低着个头。
  石主任生气地说:把头抬起来。你看看你,现在别说别的,你自己觉得,自己还有个兵样没有?石主任走上去,指着谢连长的鼻子,接着说:你今后走哪儿,千万别说是我带出来的兵,我都为你感到丢脸,我跟你丢不起这人。
  我要求转业,别人都批了,为什么不批我,就因为我是你带过的兵?石主任,您说句良心话,过去我给您丢过脸吗?谢连长瓮声瓮气地说。
  大家都转业回内地,谁来守卫我们的边疆,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吧。石主任沉着气说。
  我做出的牺牲还少吗,这些年,我给营里、团里,师里争来了多少荣誉?我原先的爱人出国不回来了,现在的女朋友要求我转业回内地,不回去就要和我吹灯,我该怎么办?谢连长双手扭着自己的头发说。
  石主任叹了口气:谢大强同志,请原谅我刚才的态度不好,这样的恶劣环境,谁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一天,谁都有自己的实际困难,你的困难我更是心知肚明,这样吧,现在我答应你,你好好工作,明年我打包票让你走行不行?
  谢连长盯着石主任的眼睛:你说话可得算数。
  石主任说:你见我什么时候给人开过空头支票。
  行,石主任,我听你的。再坚持一年,一定和从前一样,好好工作。
  谢连长说到做到,从那重拾精神,官兵们感觉到,往日里那个争胜好强的连长又回来了。
  后来,谢连长没走,石主任却走了。
  在那次夜间军事行动中,一个新兵由于没有经验,陷进了雪山边沿的雪坑中,稍有不慎,这个新战友就可能随着雪崩滚下山去,石主任身边的战友说,都离远点,我过去救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向前多走一步。官兵们纷纷抢着向前,石主任说:我再重复一遍,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再向前多走一步。石主任奋勇去救这个战士,雪山边开始有雪向下滑落,眼看有雪崩的迹象,战友们大喊:危险,石主任,快回来吧。石主任大喊:大家都再向后撤几步。他用力拉住了那个战友,顺势向上一推,那个战士顺势趴在了地上。那个新兵得救了,石主任却随着雪崩摔下了雪山,战友们撕心烈肺地哭喊到:石主任,石主任……
  后来大家才知道,由于石主任长期在高原生活的原因,他爱人一直不能生育,在世界上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年轻的战友们去看望石主任的爱人,他们说:妈妈,我们都是您的儿子。
  谢连长一直当到了军长,都没有离开高原。
  他到内地开会什么的,从不敢多呆,时间一长,就感觉水土不符,醉氧的滋味太难受了,浑身都不舒服,一回到高原,什么反映都没有了,人也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苦恼了,有心事了,过年过节,谢军长都会去烈士陵园看看石主任,他谁都不带,喜欢静静地和老领导说说话,聊聊家常。每次去,他总忘不了念叨,老领导,我没给您丢脸吧,我做您的兵够格吧。您放心,假若要有来生,我还会到您的手下来当兵。
                                       2012、4《东风文艺》
 
  爆炸
  
  一贤过去是个警察,现在是个很平凡的退休老人。
  在老伴眼里,他忠厚、朴实、善良。在一双儿女眼里,父亲很平常,小时的记忆里,他很少呆在家里,除了上班就是加班。两人都曾梦想,父亲能穿着警服参加一次自己的家长会,可直到各自参加工作,谁也没盼来那一天。忙了几十年,到最后三级警司退休,没混上个一官半职,普通老警一个。
  这天,他喝多了,睡梦中哭出了声,不知梦到了什么伤心事。老伴把他推醒,问,你怎么了?他抹了把眼泪,没有做答,转脸又沉沉睡着了。
  晚上,四岁的外甥女悠然来家,非闹着要姥姥讲故事。她说,你去叫姥爷起床,让他给你讲故事。他当过警察,肚里的故事可多可多了。
  天真可爱的悠然来到床前,用一双小手捧着姥爷的脸说,姥爷,你起来给我讲故事嘛。
  一贤醒了,他坐起来说,让你姥姥去给你讲,我这没有故事。
  悠然说,不嘛,就让你讲。姥姥说,你当过警察,肚肚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
  被眼前这个小人缠的没办法,他想了想刚才梦里的情景,说到:那我就给你讲个抱炸药包的故事吧。
  小悠然点了下头,又睁大眼睛说,姥爷,炸药包是什么东西?
  电影里演的,八路军炸敌人雕堡用的那东西。威力可大了。
  有一天,已经是半夜了,正在值班的警察突然接到110转来的案情,说你管区5楼4门402门口放了一个炸药包,报案人是某单位的一个领导,有人给他打电话要20万,问他要钱还是要命,不给钱就按摇控。
  出事的地方正好是这个警察的的管片。警察放下电话,向值班所长做了汇报。值班所长带了几个人和他一起赶去了现场。
  小悠然问,姥爷,现场是什么?
  现场就是放炸药包的地方。
  赶到现场。打电话问业主情况,对方用颤抖的声音说,那人打好几次电话了,才开始说给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把20万准备好。后又打电话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也就剩二十多分钟了。警察同志,你们快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我家里只有10万现金。刚才我从猫眼里看了,门口的箱子用黑胶带缠着,天线抵在我家的防盗门上,要是炸了,后果不堪设想,别说我们家,整个楼都完了,不知会死多少人。他还说,你别报警,我知道你女儿在那个学校上学,否则,你知道后果。我说到做到的。
  你听声音,能不能判断是你认识的某个人,或是得罪过的什么人?
  对方的鼻音很重,好像是我们单位开除的一个人,他给我送过几次礼,我没给他办成过什么事。
  他个人什么情况?
  25、6岁吧,滑云人,爱赌博。我不能确定是他。
  对方再打电话,你按照我说的办。说家里只有10万块钱,问他行不行?不行,再让亲戚送过来。问钱怎么给他。
  带班所长向分局做了汇报。分局指示,要谨慎行事,有什么情况,马上汇报。
  带班所长思考了一会说,别人都别靠近那栋楼,那谁,走,我们俩去现场附近看看。
  俩人一前一后慢慢靠近了现场,一步一步向楼上走。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到了三楼和四楼之间,他俩停了下来,所长咳了一声,楼道里的灯亮了。果然看到,像报案人描述的,402的门口放着一个黑胶带缠着的炸药包,天线高高的立着。
  所长从角落里找了个大扫把,跟着的警察领会了所长的意图,接过来,慢慢去挑和防盗门贴着的天线,天线挑开了,炸药包没有动静。离罪犯许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所长小声说,你离远点,我来抱。
  那警察说,所长,你离远点,还是我来抱吧。
  小悠然听得有些紧张,问姥爷,那两个警察不害怕,万一炸了怎么办?
  警察就要保一方平安,这是他们的工作。
  那个警察抱起那个大纸箱子,感觉份量还挺重。他努力让箱子离开自己的胸口一些,似乎这样对自己的危险就会小些。才开始他的步子还小些,到了楼外,他顾不上所长在什么地方,放开步子向院里的广场跑去。
  路上,他甚至想到了,万一自己光荣了,国家会安排好他的爱人和一双儿女的。
  平平常常的一百多米,是那么慢长,那个警察好像走了几个世纪。
  到了广场,他的衣服全被汗湿透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弯腰一圈圈打开了胶带,当同事和所长赶过来时,看到了箱子里的十几块砖头。
  所长打电话告诉了那个报案人,警报解除了。让他有什么情况再向所里汇报。
  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
  那个抱炸药包的警察坐在了地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刚才在梦里,那炸药包炸了。
  外甥女说:姥爷,那警察真了不起,长大了我也去当警察。姥爷,你怎么哭了?
                              2012、6《警察与法制》
 
  运气
  
  正是夏季,小高原每天下午放学后,跑回家放下书包,就搬着自己的宝贝泡沫箱子,蹦蹦跳跳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下耀眼的日头,心想今天又是个好日子。他走了好几站地,来到了藏在一个胡同里的冷饮批发点,他用小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小大人似的说,老板,批点货。
  小高原,昨天我给他推荐的新品种卖得怎么样?老板笑着问。
  还行吧。今天再来10根吧。来20块冰砖,20根红果,15根豆沙……你给算算多少钱,可别多收我的钱呀。
  放心吧,老客户了,那能呢。
  结了账,小高原抱着沉了许多的箱子出了门。
  街上卖冰棍的人不少。小高原脸上轻微笑了下,一直向前走。穿过了好几条胡同,他来到了自己的根据地——一所施工部队的军营门口。
  他打开箱子看了看,天气温度太高,有的冰棍开始化了,他心里有些着急。他大声喊着:冰棍,冰棍,天多热,大家吃个冰棍降降温吧。
  卖了一些出去,呆了一会,他拿冰棍时,看到剩下的冰棍化的更厉害了。他的叫卖声调不免高了起来。
  这时,天上突然布满了乌云,一阵雷声后,雨越下越大。小高原见街上没有了人影,很无助地躲在一个角落里。他不时的抬头望望天,雨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却慢慢暗了下来。今天的货还有一大半没有出手,这可怎么办?想着想着,他的眼泪唰唰掉了下来。他在心里抱怨自己,你今天就不应该上这么多货,这下砸自己手里了吧。他越想越恨自己,竟哭出了声。
  小高原,你怎么了?
  小高原,我们要买冰棍,还有没有?
  小高原睁眼一看,身边围满了收工回来的解放军叔叔。
  我今天批的冰棍多,没想到今天才开始天气热,冰棍都有些化了。后又下大雨,我担心今天冰棍卖不完了。这样吧,叔叔们,今天的冰棍我八折卖给你们行不行?
  不行。
  不行。
  一个带头的叔叔说,这样吧,今天我高兴,你今天剩下的冰棍我全包了,全价付款。我请客是有理由的,昨天我老婆来信了,我当爹了。
  叔叔们一阵欢呼。
  叔叔们心里都知道,小高原是他们病故战友的儿子,他们有义务帮助他。
  回家的路上,小高原心里想,我今天的运气,真好。
          2012、5、19《中国建材报》
  
 
                   
  
                         炸鸡腿的滋味
              
  每天早晨上班,到洗手间涮茶杯,经常碰到保洁员在搞卫生间或楼道里的卫生,其中有一个保洁员很消瘦的样子,但干活却很是利索。见到任何人都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一句,您早!
  每天在食堂吃免费的午餐,她总是爱躲到角落里去。时间长了,大家发现,不论配餐的是什么水果,她从来都没吃过。吃完饭就装进了兜里,或用手攥着离开了食堂。不但是水果,每个星期五的炸鸡腿她也从没吃过,身边有人吃饭时,她就吃的特别慢,等人家走了,她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她,用餐巾纸包了鸡腿就走,脚步很快,像做贼似的。
  写字楼的许多员工是独生子女,他们看不惯这些的。太小心眼了,自己吃别的吃饱了,把好吃的或能带走的带回家。
  他们大手大脚,特别是女孩子们餐盒里的炸鸡腿,很多人吃一两口就扔掉了,看上去就感觉到很是可惜。
  她的眼圈时常是黑的。有人说,一个打扫卫生的,还描什么眼圈?我心里总是为她鸣不平,就兴你们臭美,不兴人家化一下妆?有一次在楼道里碰上她,我试探性地问,大姐,你是不是晚上总睡不好?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努力笑了笑说,你的眼睛真厉害,我晚上一点之前没睡过觉,早晨五点就得起床,给孩子和她爸做饭吃了,把女儿送去学校,就骑自行车向这儿赶。我说,不让你丈夫送孩子上学,你也好轻松点。她一边拖地一边说,他呀,能帮我送孩子上学就好了。他头两年在一个建筑工地上打工时把腰砸坏了,病没看好包工头就不给掏钱了,没办法只能回到租住的房子里来躺着,屎尿都在床上,我中午饭后赶回去一趟,给他简单弄点吃的,给他换换屎尿床单。晚上我去一户人家干两个小时的活,回家再洗涮脏床单和他们父女俩的衣服。不敢让干活的那户人家知道我家有一个这样的病人,要不人家会嫌脏,不用我了。现在那个缺德的包工头找不到了,丈夫吃药,孩子上学,家里的一切只能全靠我自己。我同情地说,没想到,你的日子过的这么苦,真不容易。她叹了口长气说,有时候我也想,我来这个世界上干什么来了,活受罪来了。有时候躺下真不愿再起来了,但我不能倒下,我倒下了,这个家就完了。我感动地说,大姐,我能帮你些什么吗?她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真诚地说,不用,妹子,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挺受用的了。不瞒您说,每天午餐时的水果和每个星期五午餐的炸鸡腿我都拿回去了。孩子她爸有病需要营养,孩子小正长身体也需要营养,现在水果都快赶上猪肉贵了,老天还算有眼,让我到你们这个单位干活,天天能发一个水果不说,星期五还有炸鸡腿这样的好事,有时女儿拿着炸鸡腿让我吃一口,我说不吃。她爸也说,你就吃一口。我说,不用让我,真巧,中午我在单位也是吃的炸鸡腿,比这个大多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对女儿说,你爸爸有病,病好了好去挣钱,到时候我们买一大袋子炸鸡腿,咱们一家人吃个够。现在你就少吃点,让你爸爸也吃两口,让他的病快点好起来。刚七岁的女儿总是点点头,把鸡腿送到她爸的嘴前,逼着她爸吃一口。
  从那后,每次在食堂吃午餐,我总是有意或无意的用眼光寻找她,特别是星期五这天,我总是早一点去,她还没到时我就等着她,等她来了,端着餐盒凑到她跟前小声说,这炸鸡腿油太大了,我要减肥,大姐,你就帮帮我忙吧。不管她接受不接受,我放下鸡腿就走。
  我想像的到,她丈夫和女儿吃鸡腿时的样子,想笑一笑,但鼻子却酸了。大姐每个星期向家带一次炸鸡腿,但她肯定还从没尝到过炸鸡腿的滋味。
                                      
  发表于2010、1《天池》,《语文导刊》转载
  
 
  怀念生命中的一只鸟
  
  坐在城市里高楼的办公室里,时常想起生命中出现过的一只鸟。
  小时生活在农村,那是11、12岁时候的事情。
  是个夏天,应该是星期六或星期日,那天没去上学。由于天热,半下午才出门,没有找到伙伴,挎着篮子自己独自上了东山。爬到半山腰,开始蹲下割草。割一会儿,出一身汗,找个树荫歇一会。歇一会,身上的汗下去了,再去割。割了草就放在身后,也不去收。太阳快落山时,累了坐下歇会,没想到困意这时上来了,索性找了个平整的地方躺了下来,脑子里想的,躺一会赶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块小石子不偏不斜砸在脖子上惊醒,我睁眼一看,天已有些暗了下来,这是谁用这颗又圆又滑的小石子打的我?我环顾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再仔细向天上看,一个比拳头大一点的鸟在我躺的上空盘旋着,我看不清它身上羽毛的颜色,只听到它像有些着急样地鸣叫着。我心里明白了,是它用两只爪子抱起了小石头,飞起来对准我砸了下来,它是提醒我,天晚了,快起来回家吧。
  我坐了起来,心里充满感激地抬头看着它。见我醒了,它又在上空盘旋了一圈,唱着歌,欢快地飞走了。我忙把草收到篮子里,趁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慌忙地背起草篮子下山。
  一路上,看着前后左右的树影,恐惧一步步向我袭来,感觉头发都立了起来。我深一脚浅一脚刚走到山根,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一路走我一边后怕,要不是那只不知名的鸟提醒我,我自己在山上睡到半夜去也说不定。家人着急也没办法,这么大的山,他们不可能找的到我。还有,万一有狼、虎出现,我的小命就这样不明不白交待了。
  我的生命中曾有一只贵鸟出现。它肯定不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了,但我经常会想起它。
                                          
  
 
 
  一家人
  王培静
 
    晚上南天观和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喝的有点高,出了小饭店门口,哥几个都问,南天观你行不行?不行就别骑车了,下雪下的路上滑,不好走,要不你打个车走,车子明天再回来骑。他说,没事,哥们们放心吧。大家就这样散了。
  说是能行,南天观一上车还是有点晕。串了两个胡同,他就找不到路了。在一个路口他停下来辨别了一下方向,继续上路。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他来到了离家很远的铁道旁。天气很冷,风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他顺着铁路边的小路骑着车,前轮一滑,差一点把他从车上摔下来,起来后他索性推着车子走。铁道旁一团白影动了动,吓了他一跳。他咳了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走近了一看,竟是一个人,旁边放着不少瓶瓶罐罐。他停下车子,走上去问,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回家?
  我能帮你点什么吗?
  对方不动也不回话。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你能起来吗?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是真心想帮你。
  躺着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你是不是摔着了?还是冻的说不出话来了?
  南天观试着弯腰去扶那人,那人在南天观的帮助下颤抖着站了起来。
  南天观看清了,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奶奶。问她什么,她总是摇头。南天观明白了,这是一位聋哑老人。南天观心里想,这可怎么办?不管她的事,她一个晚上可能会冻死在这儿。可管她吧,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
  南天观让老人坐在一个高处,索性点着了一支烟。连着吸完了三支烟,南天观终于拿定了主意。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边亮光的地方跑去。在拦了七八辆出租车总是被拒后,终天有个好心的出租车司机相信了他的话,先是让他上了车,然后找到那个捡废品的老太太,让她上车她坠着不上,还是在司机的帮助下才把老太太架上了车。司机说,帮人帮到底,把你的自行车放后备箱里吧,要是平时,你给钱我也不给人拉车子。南天观连说,我真是遇上好人了。
  他把老太太弄回了家,给父母说明了情况,父母帮老人换了衣服,做了吃的。问老太太话,她还是一个劲的摇头,而且总是要走。南天观一家好说歹说,你要走也得等明天白天走,现在外边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儿?总算把她劝慰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南天观先去派出所报了案,人家民警热情,当时就给附近的所有派出所打了电话,没有报丢失人的。最后派出所的人给他出主意说,要不你去电视台找找,让他们播个寻人启事,或许好找些。
  到电视台一说,人家也感动了,马上派了摄像和记者来了。中午新闻就播出来了。
  电视台连着播了两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南天观请假去民政部门联系养老院的路上,突然手机响了,里边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你是孔先生吧,你捡到的那个老人是我奶奶,我现在就来你家接她。谢谢你了,好心人。
  你们做家人的太不负责了,老人有病还让她向外跑,丢了也不知道找。南天观既高兴又愤恨。
  是我们的不对,你批评的正确。今后我们一定会看好、侍候好老人。给您添麻烦了,真是无比感谢。
  人家这样说,南天观再也不好意思发火了。
  女孩来到南天观家,南天观一看,女孩长的很有气质。
  女孩见到老太太后,两人抱头痛哭。
  女孩说,奶奶,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可把全家人急死了。
  老太太哆哆嗦嗦从内衣里掏出一把钱交给女孩说,我是想出来捡废品挣点钱,凑齐了钱退给人家,让你爸早点回来。
女孩哭的更厉害了。
原来老太太不是聋哑人啊。
  原来,女孩的爸爸是城管局的平局长,前段时间受人陷害被隔离审查。通过纪委和审计部门的调查已还他清白,也官复原职了。老太太是他们家的老保姆,家里无儿无女,先是在女孩爷爷奶奶家,女孩的爷爷交待儿子,我们走后,你们要给阿姨养老送终。老人走后,阿姨就来到了女孩家,一呆就是二十年。当听说主人出了事,是因为钱的事,就想出去挣些钱回来救主人。
  当时家里出了事,像天塌了一样,没人看电视,更没人出门。后来还是好心邻居告诉女孩家的,你们家老太太被好心人领回家了。
  没多久,来接老太太的女孩成了南天观的女朋友。
       
  家  书
  
                王培静
  
  牵挂是一根线,思念是一张网。
  这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故事。那时我才十七岁,刚下学。跟援藏队去西西格里修公路。和我住同屋的有个老乡大叔叫马大山,背地里我们都喊他马大哈。西西格里一年四季里最不缺的是风沙,最少见的是绿色和女人。白天还好,大家垒石头、填土,忙着干活。到了夜里,听着蒙古包外呼呼的风声,偶尔传来几声瘆人的狼嗥。
  那时通讯还不发达,就是发达了,电话也扯不到荒山野岭去。
  G所以家信就成了我们筑路工人盼望得到和寄托思念的唯一方式。虽然书信有时要在路上走两个月,但那薄薄的纸片传递的却是父子情、母子情、夫妇情、兄弟情。
  g马大叔不会写信,每每看见别人收到信后的喜悦表情,他总是躲到一边去吸烟。出来有多半年了,那几天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也不知他怎么了。这一段他对我特别的好,干活时尽量让我干轻点的,吃饭时好几次把菜拨给了我一些。
  那一天晚上,他终于艰难 地说出了心事。
  “小不点,大叔求你点事。大叔没文化,大叔老早就买好了笔、纸和信封。大叔求你给家写封信,问问娃子上学怎么样,家里没事吧?”
  7“咳,就这点事,你怎么不早说。我帮你写,现在就写,明天就寄走。想婶子了吧?”我知道老马为什么这段对我这么好了。
  老马的信寄出后,他又还原成了原来的老马。干活从不惜力气,脸上也偶尔露出笑容。
  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一个月。老马的信还没来,那天我主动提出,又帮老马写了封信。
  过了些日子,又过了些日子。老马家里终于回信了。那天下午正干着活,文书到工地上分发了来信。拿到信,老马激动的把信封看了又看,用手摩擦着,随后小心的放进衣兜里。有人喊:“老马,给大家念念。”老马只是脸红了红,并没把信拿出来。
  没过一会,我去厕所,老马也来了。在厕所外边,他喊我:“小不点,你给我念念。”我接过信封,看笔迹肯定是他上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写的。撕开后,我掏出一页纸,他把信封拿过去,又用手去掏。内文和信封不是一种笔迹。内文象一年级小学生的字体。我认真看完内容,说:“不念了吧。”他紧张的凑上来:“怎么了,怎么了,信上写的什么。快给我念念,大叔求你了。”
  
  信上只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大山:

娃很好,我想和你睡觉。
                                                    娃他妈
  我念完,老马还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见我把信递给他,忙问:完了?我答:“完了,就这些。你媳妇会写信?这信封和内容不是一个人写的。”
  “她不会写信,她没上过学。”
  -后来那时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我,把老马的信当笑话讲了,许多人见老马的面就开玩笑:我想和你睡觉。
  没多久,我被爷爷病重的电报召回了家,往后再无缘见到老马。
  C再后来,我想老马的媳妇一定是一天或几天向儿子学一个字,一个字一个慢慢描下来的那封信。那是一个山里女人对在数千里之外自己男人的一份思念。
  二十年后,让我在这儿对老马及老马大婶道一声:对不起了。
 
 
  守财奴
  王培静
 
  这故事在老家鲁西南是个传说。
  过去,我们村有个人会过,是出了名的。来了客人,倒酒时不小心洒到桌子上一点,他赶紧伸头用舌头去舔,有一次,也是陪亲戚吃饭,他突然钻到了桌子底下去,在下面摸索了好一阵子,碰倒了瓶子和坛子,弄出了很大的动静,亲戚和家人不解地问:你找什么?
  他含糊其辞地说:不找什么,不找什么。
  他夫人问:你到底想找什么?
  他红着脸说:掉了一颗花生米,可怎么也找不到了。可能滚老鼠洞里去了,便宜它们这些王八蛋了。
  他穿的所有上衣都没有领子,他说:那块布放上也是浪费;他从来没戴过帽子,过了伏天就不剃头了,头发留下来冬天御寒;晚上光着身子睡觉;冬天不下地,没大活干,所以晚上从来不烧汤,有时小孩子饿的哭,他找出个过年时扔到一边的鸡爪子,用嘴吹吹上面的土,递给孩子说:这可是好东西,是肉,越吃越香。孩子高兴地放在嘴里,一会后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这是什么破肉,一点也吃不动。孩子在哭声中,嘴里含着个鸡爪子慢慢睡着了。
  大门口的一个角落里,挂着一块黑糊糊地东西,外人不注意是看不到的。全家人出门前,包括孩子和长工,都已经成了习惯,在大门内取下那东西,向
嘴巴上抹几下。那是一块年前挂在那儿的生肥肉。
  有一次出门,走在路上有点内急。他忙调转方向向自己家的地里跑,才开始还放开脚步跑,后来就夹着两腿跑,等好不容易踏进了自己家的地边,内急问题已经解放在了裤子里。
  他的死更是一个谜。
  初冬的日子,老爷出去一天了,很晚了还没回家。夫人忙吩咐伙计们:你们快分头去村外咱家的地里去找找老爷,他出去一天了,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伙计们分头出去找,东边、南边、北边的人回来后都说:没找到老爷的一点是蛛丝马迹。正在大家焦急万分地时候,去西边寻找老爷的伊六,抱着老爷出门时穿得衣服和鞋子回来了。夫人问他:老爷哪。
  他说:不知道。
  夫人一边翻看衣服一边哭着问:你从哪儿找到的老爷的衣服?
  在离黄河一里外的咱家那块地里。
  夫人见老爷的衣服一个布丝也没少,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哭的更厉害了。
  有人说:是不是老爷被绑票了?
  不可能,绑票他脱老爷的衣服干什么,还放在咱家的地里?
  他是不是去黄河里洗澡被水冲走了?
  那他把衣服脱那么远干什么,再说,天这么冷,不可能还去河里洗澡。
  第二天,东家派人沿黄河两边寻找了上百里,也没有找到他的一点痕迹。
  夫人突然想起来了,老爷这几天一直咳嗽,痰里还有血丝。他前天晚上还自言自语:说自己得了痨病,没救了。他是不是想不开?
  失踪时,他刚六十多岁吧。
  至今,他的故事在我们那儿广为流传,但他最后的下落依然还是个谜。
  
 
 
 
  爆炸
  
  一贤过去是个警察,现在是个很平凡的退休老人。
  在老伴眼里,他忠厚、朴实、善良。在一双儿女眼里,父亲很平常,小时的记忆里,他很少呆在家里,除了上班就是加班。两人都曾梦想,父亲能穿着警服参加一次自己的家长会,可直到各自参加工作,谁也没盼来那一天。忙了几十年,到最后三级警司退休,没混上个一官半职,普通老警一个。
  这天,他喝多了,睡梦中哭出了声,不知梦到了什么伤心事。老伴把他推醒,问,你怎么了?他抹了把眼泪,没有做答,转脸又沉沉睡着了。
  晚上,四岁的外甥女悠然来家,非闹着要姥姥讲故事。她说,你去叫姥爷起床,让他给你讲故事。他当过警察,肚里的故事可多可多了。
  天真可爱的悠然来到床前,用一双小手捧着姥爷的脸说,姥爷,你起来给我讲故事嘛。
  一贤醒了,他坐起来说,让你姥姥去给你讲,我这没有故事。
  悠然说,不嘛,就让你讲。姥姥说,你当过警察,肚肚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
  被眼前这个小人缠的没办法,他想了想刚才梦里的情景,说到:那我就给你讲个抱炸药包的故事吧。
  小悠然点了下头,又睁大眼睛说,姥爷,炸药包是什么东西?
  电影里演的,八路军炸敌人雕堡用的那东西。威力可大了。
  有一天,已经是半夜了,正在值班的警察突然接到110转来的案情,说你管区5楼4门402门口放了一个炸药包,报案人是某单位的一个领导,有人给他打电话要20万,问他要钱还是要命,不给钱就按摇控。
  出事的地方正好是这个警察的的管片。警察放下电话,向值班所长做了汇报。值班所长带了几个人和他一起赶去了现场。
  小悠然问,姥爷,现场是什么?
  现场就是放炸药包的地方。
  赶到现场。打电话问业主情况,对方用颤抖的声音说,那人打好几次电话了,才开始说给一个小时的时间,让把20万准备好。后又打电话说,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也就剩二十多分钟了。警察同志,你们快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我家里只有10万现金。刚才我从猫眼里看了,门口的箱子用黑胶带缠着,天线抵在我家的防盗门上,要是炸了,后果不堪设想,别说我们家,整个楼都完了,不知会死多少人。他还说,你别报警,我知道你女儿在那个学校上学,否则,你知道后果。我说到做到的。
  你听声音,能不能判断是你认识的某个人,或是得罪过的什么人?
  对方的鼻音很重,好像是我们单位开除的一个人,他给我送过几次礼,我没给他办成过什么事。
  他个人什么情况?
  25、6岁吧,滑云人,爱赌博。我不能确定是他。
  对方再打电话,你按照我说的办。说家里只有10万块钱,问他行不行?不行,再让亲戚送过来。问钱怎么给他。
  带班所长向分局做了汇报。分局指示,要谨慎行事,有什么情况,马上汇报。
  带班所长思考了一会说,别人都别靠近那栋楼,那谁,走,我们俩去现场附近看看。
  俩人一前一后慢慢靠近了现场,一步一步向楼上走。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到了三楼和四楼之间,他俩停了下来,所长咳了一声,楼道里的灯亮了。果然看到,像报案人描述的,402的门口放着一个黑胶带缠着的炸药包,天线高高的立着。
  所长从角落里找了个大扫把,跟着的警察领会了所长的意图,接过来,慢慢去挑和防盗门贴着的天线,天线挑开了,炸药包没有动静。离罪犯许下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所长小声说,你离远点,我来抱。
  那警察说,所长,你离远点,还是我来抱吧。
  小悠然听得有些紧张,问姥爷,那两个警察不害怕,万一炸了怎么办?
  警察就要保一方平安,这是他们的工作。
  那个警察抱起那个大纸箱子,感觉份量还挺重。他努力让箱子离开自己的胸口一些,似乎这样对自己的危险就会小些。才开始他的步子还小些,到了楼外,他顾不上所长在什么地方,放开步子向院里的广场跑去。
  路上,他甚至想到了,万一自己光荣了,国家会安排好他的爱人和一双儿女的。
  平平常常的一百多米,是那么慢长,那个警察好像走了几个世纪。
  到了广场,他的衣服全被汗湿透了。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弯腰一圈圈打开了胶带,当同事和所长赶过来时,看到了箱子里的十几块砖头。
  所长打电话告诉了那个报案人,警报解除了。让他有什么情况再向所里汇报。
  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
  那个抱炸药包的警察坐在了地上,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刚才在梦里,那炸药包炸了。
  外甥女说:姥爷,那警察真了不起,长大了我也去当警察。姥爷,你怎么哭了?
                              2012、6《警察与法制》
 
  捡废品的老人
  王培静
 
  一帮工人在清理城乡结合部的一条臭水沟,几个穿皮衣的人把在臭水中堵水用的沙袋子提出水面,递到站在沟边人的手里,一个个传到沟边上,四周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工人们却有说有笑,干的很起劲。
  这时,一对老人站在沟边向下看了看,眼睛落在了沟边的那堆沙袋上,两人嘀咕了一阵,男的又站回了沟边,他试探着问:同志,这些袋子你们还要不要?几个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叫永强的小伙子说,你要那脏袋子干什么?那老人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要是还能装土,洗洗一个能卖五毛钱。
  大家看着沟边的老人,他有七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帽沿拉的很低,背有些驼了。身后的老太太个子不高,戴着一付近视眼镜,很慈祥地样子,两个人都穿的很普通。永强问沟边穿的比较干净些的那人:水根,这些袋子没用了吧?不要就让他们捡吧。
  水根是他们的工头,他们都是水根从农村老家带出来的。
  没用了,你们想要就捡吧。看到他们,水根想起了在农村生活的父母。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捡废品,想必家境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好奇地问,大叔,你是这城里人吗?
  不是。咱们是老乡,你们也都是山东的吧?
  你能听出来?你也是山东的?你是山东什么地方的人?
  我们是东阿县的。
  我们是高唐的。
  哈哈,我们都是老乡啊,而且老家离的还这么近。
  你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出来捡废品,孩子们不管啊?
  捡点卖掉就够吃饭的。老人答非所问。
  一连几天,两位老人都来这沟边捡袋子,男的倒掉袋子里的沙土,女的拿到一个水坑旁涮一涮,再凉到一边去。
  有时歇息时,永强走上去,帮老人倒几个袋子出来。两位老人忙说,谢谢你,小伙子,您干活多累啊,快歇歇吧,我们这个没多少。
  中午工人们回去吃饭时,有人喊,大叔、大娘,跟我们去吃点饭吧。
  不用,不用,谢谢你们,你们都这么好心眼。
  吃饭回来的路上,永强捡回来了两个饮料瓶子扔给了老人。
  清完了沟里的垃圾,工人们扒掉了沟边半人高的砖墙,这时有车拉来了新砖和水泥沙子。
  那捡袋子的大叔走到水根身边问,老乡,这些旧砖你们还要吗?
  水根犹豫了一下,说,应该没用了吧。
  那我们捡了。
  水根看了看眼前的旧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新砖垛。像下了决心似的说,你们捡吧。
  两位老人又开始捡砖,弓着腰,用个破刀把砖两面的水泥沙子砍掉,一块块码起来。天黑下来了,工人们收工时说,大叔大娘,天都黑了,你们还没吃中午饭,早点回家吧,明天再来。等工人们走了,他们又干了一会,两位老人才离开。临离开时,那位大叔还蹲下来把砖大致数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第二天,工人们在干活,两位老人正在捡砖,这时一辆小车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中年人,水根忙迎了上去,华经理,您来了。那中年人看了看沟里,又扫了眼干活的工人,眼睛落在了远处捡砖的两位老人和他们身边的旧砖垛上。
  华经理问,他们是哪儿的?不是咱们的工人吧?
  水根吞吞吐吐地说,不是咱们工人,他们是捡废品的,他们问我还要不要这些旧砖,我看他们挺可怜的,再说要这些旧砖也没大用了,就让他们捡了。
  你倒挺大方啊,旧砖为什么不能用,可以和新砖掺着用吗。华经理上车哐的一关车门走了。
  水根点上一根烟,心里骂道,奶奶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等找到了好点的活,老子还不侍候你了。
  他走向两位老人,装出笑脸说,大叔,我们领导来了,说我们这儿不安全,让把你们捡的砖买回来,不让你们再在这儿捡了。你这砖,买多少钱一块啊?
  好像都是卖三毛吧。
  两毛五吧。
  怎么,是不是刚才来那人说什么……
  不是,我们这些新砖不够用,我们想买下你这些旧砖,省得再去拉,费劲。
  要真是你为难,那就算了,就当我们煅练身体了。
  不为难,你这一共多少块砖啊?
  老人数了一遍,说,一千一,你再数数?
  水根一边算帐一边掏出兜里的钱数了数,不用了,我还能不相信老乡?他走到远处,从一个工人那儿借了点钱回来,对老人说,大叔,这是二百六十块钱,多少就这些了,您拿着吧。
  我替家乡的孩子们谢谢你们了,我给你说实话吧,我和老伴在老家都是退休教师,女儿把我们接城里来住,天天在家看电视没意思,我就和老伴商量,等他们上班走后,瞒着女儿和女婿出来捡废品,卖了钱寄给村里的小学,让学校给孩子们改善下学习环境。昨天刚寄走了二千块。
  水根上去握着老人的手说,敬佩,敬佩,大叔、大娘,你们都是好人哪。
                                     原载于2009《短小说》
 
  跟  踪
  王培静
 
    姐,有件事我在心里憋了好几天了,不知道该不该给你说?
  有话就说,姐忙着哪,没时间和你磨牙。
  姐,这事吧,不太好说。
  不好说就别说了,我挂电话了啊?
  姐,那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姐不生气,你说吧。
  星期二晚上,我姐夫在家吗?
  他呀,最近设计院工作忙,天天都加班到12点才回来。
  星期二晚上,我们单位来了两客户,喝完酒,点名非要去南城洗浴中心去洗澡,他们说,那儿的漂亮小姐多。我在那儿无意中又看到了我姐夫,他戴着眼镜和口罩,我怕认错人,走近去看,脖子后的那块黑痣验证了我的判断。他可能也发现了我,匆匆忙忙进了一间桑拿室。上个星期我在那儿看到过他一次了,当时我还以为我真是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喝多了吧,你姐夫怎会去那样的地方?
  我真的没喝多,头一次我也不相信,但这次真看清了。姐,我是你亲弟,我会拿这样的事给你胡说?
  自从接了弟弟贺明的这个电话,贺红心里想了许多。不应该啊,老孟不是那样的人啊。给学生上课时,好几次差一点出了差错。
  晚饭时她说说笑笑的,像平时一样,还劝老孟喝了两杯酒。饭后,她说,今天不加班了吧?
  加,现在正是忙时候,天天得加。但你放心,12点准时回来。
  还加啊,你注意点身体。贺红关心地说。
  老孟骑车走后,贺红也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车,她骑车尾随着他向北走,她心里有些高兴,这不是去单位了嘛,这个贺明,整个一个马大哈。我要是听信他的,感情用事,不是没事找事吗?
  走过了两条大街,老孟突然调转了方向,向南城骑去,贺红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没多久,贺红远远的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南城洗浴中心。老孟放下车子,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走了进去。
  贺红的手一软,车子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洗浴中心的门口,那儿进进出出的全是人模狗样的男人和妖艳无比的小姐。
  是不是哪个小狐狸精缠上了他,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天天跑这儿来幽会?
  她到路边小店里买了一包烟,一支接一支的吸了起来。女儿刚上大学一年级,家庭就出现了这样的变故。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孟兴族能干出这样的事来。她努力回想,没发现姓孟的有什么反常,天天回家装的跟没事人似的。十一点多了,孟兴族还没有出来,她自己骑车回了家,走到长顺街一个路口时,她差一点被汽车撞了。司机骂她,你不想活了啊。她想,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活了,你撞死我,我倒清静了。
  12点,孟兴族准时回来了,她装着已睡着的样子,一切相安无事。
  第二天孟兴族下班回到家,见她躺在床上,关切地问,你哪儿不舒服啊,要不咱去医院看看吧?
  她苦笑了下,脸上勉强现出一丝笑容说,不用了,只是有点发烧,全身感觉没劲,也没给你做饭。
  那,我去给你买点药吧。
  孟兴族买药回来,打发贺红吃了药,吞吞吐吐地说,你好好休息,我还得去加班,你不得劲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你今天不去不行吗?
  不行,大家都加班,人家的图纸都完成了,你完不成,大家都受连累。
  那你去吧。
  你不撑劲就给我打电话啊。
  孟兴族一走,贺红的眼泪终于没有忍住。这下真是完了,俩人的感情完了,这个家完了。他去加班,他去加什么班?他去哪儿回班?贺红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床上弹了起来,她利索地推出车子,跟上了孟兴族的影子。
  孟兴族按昨天的路线去了南城洗浴中心,等他进去后,贺红也跟了进去。等他换上白上衣、白裤衩走出男部时,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一抬头,傻了,是爱人贺红。
  我,我……
  你什么,你天天加班,就是上这儿来加班是不?贺红冷冷地说。
  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行不?
  不,就在这儿说,你敢做还怕丢人。贺红上来拉下了他的口罩。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我们的婚烟,就是个天大的误会,算我瞎了眼。
  我对不起你,上个月我就下岗了。有个工程,院里派我去当监理,我对工程质量提了几次意见,他们送我红包我没要,坚决要求他们返工,对方不高兴了,反而把我告到了院里,说我在工地吃拿卡要。院里找我谈话,我说了实情。他们为了和那个单位搞好关系,接着干他们的活,只能牺牲我了。女儿上大学正是用钱的时候,你又心事重,所以我就没敢告诉你。这工作虽然累点苦点,但心里踏实,再说挣的也不少。你还不相信?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贺红接过那个证件看了看,上面写着:孟实在,男部,搓背工。她的拳头雨点般擂了上来,你个孟呆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实情啊。
  我是男人……
                                         原载于2011《金山》
 
 
  漂亮的实习生
  王培静
 
  那年,我在集团下属的一个公司做人事经理。这天,有个穿着得体的女孩来应聘,她的简历表上是这样写的:翁虹,24岁,1.73米,美国哈佛大学四年级在读,贸易专业。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浅浅地向我一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气质高雅,漂亮动人,除有一双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外,还有一对醉人的酒窝。
  我低着头问:你是从什么渠道看到我们公司的招聘信息的?
  天空人才招聘网上。她的声音很好听。
  你应聘什么职位?
  贸易部职员。她答的很干脆。
  你什么时间回美国继续读书去?
  半年后。
  如何贸易方面的人员已招满,你会考虑其它职位吗?
  可以啊。
  前台接待你能干吗?
  她想了想,可以啊。反正我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贵公司只要能给我一次实习工作的机会,我会很开心和高兴的。
  对薪水有什么要求?
  多多益善啊。是开玩笑啦,给多少都可以啊。
  ……
  这天,总经理打电话让我过去问,新来的前台我看不错,是有人介绍来的,还是从应聘人员中招来的?
  我知道总经理说的是翁虹,忙说,是从应聘人员中招的。
  学什么专业的?
  贸易。
  在前台煅炼煅炼,要是不错的话,可以充实到贸易部去。不过,对新进公司的所有新员工,一定要加强培训,严格管理,对试用不合格者,就两个字——走人。一定要记住,我们公司不是慈善机构,我们需要的是人才。
  我怕挨训,没敢说是实习的大学生,嘴上答到,知道了。
  翁虹的入职培训考试成绩还不错。
  有一天总经理把我和办公室主任一起叫了去。老总点了一支烟,脸色很不好看,刚才开会,你们两个没发现吗?一会你们两个去会议室看看,卫生情况怎么样?纸杯里谁扔的烟头?还有座椅扶手的浮尘擦了没有?你们一定要查清楚责任,该罚款罚款,该通报通报,我们这儿不养娇小姐,干不了可以走人。这是我们自己开会,要是接待个外商,你们想想,这会不会影响我们公司的形象?好了,你们去落实吧。
  办公室紧急开会,我也参加了。卫主任讲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让大家反思一下,今后如何做好工作。谁的责任谁心里清楚,回去写份检讨交上来。
  这时翁虹突然站了起来,她抬起头说,对不起,那个烟头是我扔的,卫生没打扫干净也是我的责任,与大家无关。卫主任、王经理,还有大家,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愿意接受公司对我的任何处罚。
  卫主任、我,还有大家都怔在了那儿。
  她本可以只承担没打扫干净卫生的责任,关于那个烟头,完全可以装着不知道。
  卫主任把翁虹的检查交给我后,我思量了下,还是找翁虹谈了一次话。我说,知道您是一个很率真的人,作为一个留学回来的才子,让您去干打扫卫生的一些杂活真是勉为其难,但公司就是这样规定的,每个进入公司的人都要经过这样的试用期,每个人才开始干的都不是自己的专业。这点事不算什么,过去就过去,今后自己注意就行了。
  她认真地听我说话,不住的点头。
  离开时她向我深深鞠了一个躬,说,谢谢王经理对我的开导和安慰,我心存感激。您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后来的表现真的很不错,三个月时她顺利的通过了试用期考核,进了贸易部。
  由于她的英语好,有两次和外商谈判总经理都带上了她,回来后,总经理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她越表现好,随着她要回美国的日子临近,我心里越不安起来。她要走了,领导追问留不住人才的原因怎么办?
  这一天还是很快到来了,她办完辞职手续后,我硬着头皮和她一起去和总经理说明情况,一进门,总经理办公室里有客人,我们刚想退出来。那客人吃惊地说:小虹,你怎么会来这儿?
  翁虹说:爸爸,这就是我打工的那家公司。
  总经理说:董事长,翁虹是你女儿啊?
  不像吗?
  像,太像了。王经理,你是不是知道翁虹的情况没告诉我啊?
  我赶紧解释:总经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董事长的女儿,是她自己来应聘的。
  总经理说:董事长,是您用这样的方式派翁虹来考查我们的工作吧?
  我也什么也不知道。她从美国回来休假,说要找家公司实习,我说我给她安排,她不同意,要自己去找。找来找去,还是在我的手下公司啊。董事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爸爸不讲理,我可不知道这是你的下属公司。
  翁虹走时,公司的许多人都知道了她是董事长的女儿赶出来送她,和大家一一握手后,她突然走到我的跟前,小声说,王经理,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说。
  让我拥抱你一下好吗?
  我呆在那儿,不知怎么办。
  她走上来紧紧抱住了我。嘴附在我耳边温柔地说:谢谢你这一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她现在的身份是――我女儿的母亲。
                                原载《小小说选刊》
 
 
                                   猎人之死
                                     王培静
 
  早晨起来,冬保一开门,高兴地对老婆春英喊:媳妇,下大雪了。今天给你和柱子解解馋,我一会去打些猎物回来。
  看把你美的。春英相信自己的丈夫,每年的冬天下雪后,丈夫都会打回一些野兔和山鸡来,自己家吃不说,春节前还会让她给娘家送去些。
  这是今年冬天下的第一场大雪,出门前老婆嘱咐他:穿暧和点,别冻着。打着打不着东西,早点回来,别天黑了还不回来,让人牵肠挂肚的。
  放心吧,你就等着晚上炖肉吃吧。冬保回头向老婆挤了下眼睛,掂了下肩上的猎枪,大步跨出了家门。
  大地一片银白,雪后的天空也是洁净如洗。冬保呼吸着这清新醉人的空气,嘴里不由自主地哼上了小曲:这2006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晚了些时候……
  哼了一会歌,冬保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宝,儿子上五年级了,学习上特别用功,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名。班主任吕老师不只一次的对他说过,你们家小宝,真是块学习的料,好好培养,说不定将来就是咱们村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想象到儿子有一天真考上了大学,亲戚朋友、全村人都来祝贺,自己这当老子的脸上多有光啊。想到这儿,冬保得意地笑出了声。今年得多打几个猎物,给这小子好好补补。他的步子有力了许多。
  来到原野上,他有些兴奋。手里的这只枪是从爷爷那儿传下来的,枪托被爷爷、父亲和自己的双手磨的放光。不是打猎的季节,农闲时他来会拿出枪来擦一擦。子弹是自己用炸药和碎铁锭做的,方法是父亲从爷爷那儿传下来的。这样的子弹威力很大,一枪打出去,能扫到一大片。
  多半天过去了,冬保只打到了两只山鸡。冬保有些着急。他提着枪,向原野深处走。走着走着,他突然驻足,心里慌慌的,感觉到前面有猎物。他双手端起了枪,定了定神,慢慢向前走。二十米距离的前面,那猎物忽的一闪,是什么东西没看清楚。冬保又跟了几步,那猎物又开始跑。冬保这次看清了,是只兔子,足有七八斤重。前面是块平地,为了节省子弹,冬保不但没有开枪,而是提起枪去追。
  那只兔子一蹦一跳的在前面跑,冬保心情激动地在后边追。跑过了一片原野,又跑过了一片原野。那只兔子好象和冬保开玩笑似的,你快它就快,你慢它就慢。始终和冬保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冬保已经有些跑不动了,他咬着牙一边跑一边端起了枪,“啪”,枪响了,兔子的前后翻起一片雪花。冬保接着奔向那片雪花,但什么也没找到。前面也没有了目标。冬保心里想,真是出了鬼了。再向前是一大片被雪覆盖的植物,冬保接着向前追,刚跑几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了,他爬起来扒开茅草一看,眼前是一个陷井。那只兔子缩在一个角落里发抖。冬保心里想,看你还向哪儿跑。冬保喘了会儿气,摸了摸兜,兜里还剩下了一颗子弹,他把最后一颗子弹装进了枪膛。
  他端起枪对准了陷井里的兔子。他脑子里又出现了儿子大口吃肉满嘴流油的情景。他的脸上现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可万一这一枪打不准呢。
  这个陷井虽然只有一米五深,但这一枪打不死它,自己也不能下去。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先用别的办法,弄不死它再用最后一颗子弹。他转了好大一圈,也没找到一块石头之类的东西。这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手中的枪托。
  天色有点暗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反而不着急了。他在陷井边的雪地上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美美地吸了起来。他心里想,等儿子上了大学,在城里扎了根,自己也上城里住住、逛逛,到那个时候,看村里那个王八蛋还噍不起咱。
  冬保吸完了烟,站起来拍打掉屁股上的雪,拿起了枪。他用左手扶着陷井的边沿,右手握住准星下的枪杆向下捣去,一下,两下,兔子痛的吱吱叫着,那叫声在寂静的傍晚,响彻在原野的上空,很是瘆人。
  这时,情况出现了转变,在冬保手中的枪托又一次捣下去时,也许是那只兔子求生本能的反映,也许它要反抗,只见它立起身,两只前腿抓住了枪托,它身子向上一跃,“啪”,枪响了。冬保握枪的手松开了,他惨叫了一声倒向了井边……
  家人和村人找了一夜,第二天早晨才在陷井边找到了他,他的身子都已经僵硬了。井里只有冬保的那只猎枪立在那儿,别的什么也没有。谁也不知道昨天这儿发生了什么?
  从此后,这片原野上再也没有人打猎。
  
  
  发表于200年10期《青春阅读》,2008年3期《微型小说选刊》转载,选入《2007中国微型小说年选》。
 
 
                                        出让丈夫
           王培静
 
  张浩一进家,就脱了衬衣。对爱人说,黄灿,给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
  什么事?
  刚才我开车进小区,看到楼上的那个女的抱着受伤的小女孩向外跑,头上流了不少血。我问,孩子怎么了?她哭着说,孩子的头摔破了。我说,我送你们去医院吧。下车我帮抱孩子时,衬衣上弄上了一些血。
  就是楼上那个因扔垃圾和我吵架的狐狸精?
  嗨,都是邻居住着,谁没个难处?再说那垃圾也不一定真是她扔的。
  你是那一头的?怎么老向着她说话,我明明看到是她扔的,看到我开门又去拿。黄灿有些急了,张浩,我可告诉你啊,她可是个寡妇,你少向前给我凑近乎。怎么这样巧,这样的好事都让你赶上了。
  三天后的一个晚上,有人摁门铃,张浩去开门,是楼上的那个女人,她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衬衣慢声细语地说,大哥,真心谢谢你那天送我女儿去医院,弄你身上不少血,实在不好意思。我给你买了件衬衣不知合适不,大姐没在家啊?
  都是邻居住着,帮个忙是应该的,你这么客气干什么。黄灿,你来一下。
  见黄灿出来了,那女的说,大姐,谢谢大哥那天送我们去医院,当时把大哥的衣服弄脏了,这不,我给买了件衬衣不知合适不?还有,前些日子我不应该和您吵嘴,但那垃圾确实不是我扔的。您别生气啊。
  我们不要,我们有衣服穿。黄灿毫无表情地说完,拉起张浩回家,关了大门。
  一天下班后,张浩和黄灿一起回来,在楼下草地上,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跑上来亲热地摇着张浩的手说,叔叔,你能陪我逮蛐蛐吗?
  张浩显得很尴尬,看了眼妻子,低头对小女孩说,叔叔还有事。
  小女孩头上还包着纱布,她咬着嘴唇说,妈妈说,叔叔是好人。叔叔,你能陪我逮蛐蛐吗?
  张浩又抬头看了眼已向家走的黄灿,小声说,有时间叔叔陪你逮蛐蛐,信天叔叔还有事。
  回到家,黄灿板着脸说,我现在越来越怀疑,楼上的女人是不是你养着的,那孩子是不是你们两个生的,不然她怎么和你那么亲热?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你胡说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人啊,知面不知心啊。
  一晚上两人谁也没搭理谁。
  没几天在小区门口,张浩又碰上了楼上的女人,张浩本想低头错过的。可那女人走过来说,大哥,真不好意思,给你衣服你不要,让我怎还你这个情?
  你别客气了,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了。你大姐小心眼,你也别上心里去啊。
  那,大哥,谢谢你了啊。
  晚上回到家,黄灿问,早晨在大门口你们俩又亲亲热热的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人家给我打招呼,我不能不言语吧。
  你们这样偷偷摸摸地多难受,要不你搬楼上去住算了。黄灿冷笑着说。
  张浩没再回话。
  没呆多大时间,她母亲来了。
  她说,妈,他变心了,和楼上的一个小狐狸精勾搭上了,我要和他离婚。说着哭了起来。
  你别哭,灿,妈给你做主,张浩,你给我出来。
  张浩打开书房的门出来,说,妈,您来了。别听她瞎说,没影的事。
  我都逮到他们好几回了。
  张浩,你是不是嫌黄灿长的不好看,早干什么去了。当初找你时你可是什么也没有,现在趁两钱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妈,没有的事,都是她无中生有。
  你送他们娘俩去医院有没有?以为我不在家,她来给你送衣服有没有?那小女孩拉你的手亲热有没有?你们俩在外边说悄悄话有没有?黄灿大声说到。
  张浩,黄灿说的这些事有没有?
  有,但不是她讲的这么回事。
  你自己都承认了吧,别说了,离婚,你滚吧,愿上那去上那去。
  张浩无言。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张浩吸完了快一包烟后,穿好衣服出了门。到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小饭店,他点了几个菜,一个人喝上了闷酒。他想,公司里的生意这么忙,她一点也不体贴人,还这样三天两头的找事。这日子还真是没法过下去了。等人家饭馆要关门了,他才摇摇晃晃地回家。
  上楼,掏出钥匙开门,开不开。他以为还没到家,又上了一层,掏出钥匙开了门。进门后,就躺在客厅里睡着了。
  早晨他迷迷糊糊醒来,看自己躺在地上,又向四外一看,不对,这不是自己的家。他刚坐起来,那女人从卧室里出来了。那女人看到他,也很惊讶,大哥,是你,你怎么进我们家来了?
  我,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对不起。这是你家钥匙吧。
  昨天晚上他出去时在楼下踢到一件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把钥匙,钥匙圈上还有一个线编的小蝴蝶。他四外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就随手放进了兜里。
  女人接过来,看了看说,是我家钥匙,昨天女儿丢了,我出去找没找到。
  我昨天晚上出去捡了就放兜里了,没想到喝多了回来开错了门,真是对不起啊,我不是愿意的。
  没关系的,大哥,你在地下睡了一晚上,没着凉吧。
  没事,没事,我真不是故意来开你们家的门,还请你多原谅。这时候他才第一次认真看了她一眼,她虽然没有梳头化妆,还穿着睡衣,但长的小巧玲珑,很是可爱。怪不得黄灿骂她狐狸精。
  ……
  一出门,黄灿娘俩正赌在门口。事情越来越无法收拾,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后来他真的和黄灿离了婚。
  再后来,一个好心人给他们牵线。阴错阳差,张浩真的和楼上的女人走到了一起,休息时,他真的陪那小女孩去公园逮蛐蛐了。
                          
                       
 
【作者:王培静】  【发表时间:2015/4/27】  【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浏览213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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