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伦,笔名王保伦、周海伦、海伦等。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在报刊发表作品近400万字。多篇作品获市、省、全国奖项。其中小说《一盏台灯》获得《小小说选刊》第八届全国小小说年度评比优秀作品奖,并入选多种文集。小说《特殊的惩罚》改编成的剧本获得沈阳市电影电视大奖赛原创剧本二等奖。长篇小说《我的文学女友》及《我独自面对一切》,中篇小说《房子》刊发于《青年文学家》杂志,在《政法专刊》和单位当过报纸编辑,曾在《芒种》杂志社《故事社区》版任职过编辑。做过编剧影视策划、监制,现为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精短文学作家。《作家文苑》特约记者。
华北精短文学作家王宝伦文学作品专页
微小说
不吻
华北 王宝伦
那年夏天傍晚时分,我赴一个女孩的约会。
女孩是邮政局的职工,在辽大门前的报刊亭工作。我每天上下班时常到她的享子买报纸杂志纸,日久天长,熟了,她不收我的钱,借我杂志报纸,看完再送还给她,她说这样能帮我省下不少钱。她常逗我说:“哪天请我喝杯酒呗,男子汉大丈夫别那么小心眼。”有一天晚上,我真请她去吃饭喝酒,结果埋单时她却抢先付了钱。哦,对了,她不仅大方,还美丽。我不敢说诱人。
到了约会地点,我把一个八成新的手机递给她,她高兴地收下了。那年手机刚刚流行,能有一个手机是许多人的梦想。
我们在辽大西门那条街上的一个饭店吃饭,每人喝了一瓶沈阳牌鲜啤酒。这次又是她提前付了账,我去付钱时,女孩冲我笑,老板说:“女孩付完钱了。”
我们从饭店出来时,天己黑了,桔黄色的路灯亮了。我骑着女孩的自行车带着女孩顺着崇山路向东驰去。路过黄河大街时,女孩提议下车。我们在十字路口的一棵柳树下停下。我放好自行车。她在马路边上垫张报纸坐下,让我也坐下,她问我:“你写过爱情故事吗,大作家?”
我说写过,还在沈阳日报万泉副刊上发表了呢。
女孩问“:“你写过亲吻吗?”
我脸热了,愣在那不知如何回答。
女孩笑着打了我一下:“你呀,一点不象个警察,不象男子汉。一点也不浪漫。”
我都没法接她的话了。
她忽然靠近我,我闻到了她好闻的体香。她忽然放低声音说:“你傻呀,你怎么不吻我呢?”
我整个人好像出现在梦中,又象被谁施了戏法,我一动不动。
女孩沉重地叹息一声,尔后迅速站起来,骑上自行车向东边的那条路驶去。
这么些年过去,我还记得女孩临走时对我说的话:“你不是个男人。”
我不是个男人吗?我是个男人。有人会问,你是个男人,为什么赴女孩的约会时,为什么不吻女孩?你不喜欢她吗?
现在我告诉你,那天我赴约另有原因:女孩让我帮她买个二手手机,我是给她送手机去了。买手机的钱,女孩在这天约会之前的前几天就给了我。
我不吻她,不是不喜欢她,而是,而是我己有了婚姻和家庭。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想伤害她……
小镇车站
华北 王宝伦
前当堡镇的小汽车站,还不能叫站,去新民县、沈阳城的汽车只是在公社边上的杨树下停留十分钟左右,等车的人们涌着上车后,汽车便轰轰隆隆开走了。1984 年我考上警校去大连念书,便是在路边坐上了老式的红色中巴公共汽车去了沈阳城。还记得那是秋天,路边的杨树的黄叶子在凉风中飘落,继父和母亲在车下望着我,他们从路边买了二斤梨从窗口递给我。车子开出好远,我回望,继父和母亲还在路边站立。
那年寒假,我从大连回家度假,下了公共汽车,看见车站公路的西边盖了几排门市房,那里设置了一个乡村农贸市场。我走进市场,看见有卖菜的卖肉的,有卖衣服的有卖农具的……没想到才离开半年,镇里的市场也变得热闹了。我正感慨,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海伦。”我回头看去,在一个摆着几捆大葱的摊位的后边是穿着灰布棉衣的母亲。
“妈,您怎么在这?”我快步上前,“天这么冷,不在家呆着。”
母亲眉开眼笑:“家里的大葱吃不了,拿来卖……”说着,母亲收拾大葱要跟我回家。我说我陪她卖完葱再回去,母亲说:“天冷,早点回去吧,你坐火车又坐汽车的,一定累坏了,咱快回家做饭吃。”
1985 年暑假,我回到前当堡镇时,天上无云闷热异常。去市场买瓶汽水,刚要走,听见母亲喊我:“海伦!我二儿子回来了。”
母亲在一个遮阳伞下喊我,她的脚下摆了一小堆芸豆、一小堆茄子、一小堆土豆。我埋怨母亲:“天这么热还出来。”母亲说:“家里吃不了这些,烂了怪可惜的,拿来卖掉。”
说着母亲对邻摊的人说:“这些归你卖了,我回家给儿子做饭吃。我儿子念警察学校,将来出来就干警察工作……”
旁边的人对我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我说:“妈,说这些干啥呀……”母亲说:“妈高兴,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
毕业后,分配沈阳工作,离家近了,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来,总能看见母亲在市场里摆个小摊,卖的都是家中小院产的东西。
1998 年,我骑摩托车回去,在市场没有见到母亲,母亲病了,是老病(气管炎哮喘病)犯了。
几年后,母亲病逝。再回小镇时,市场里再也见不到母亲的身影。
有一次,我和妻子开车去三姐家,吃饭时说起母亲,三姐对我说:“咱妈对你最好,最挂念你,你上警校那几年,接到你放假的信,为了早点见到你,咱妈就去市场摆个小摊,卖点大葱啦土豆啦……”
母亲去世后,每年夏天回家探亲时,路过小镇汽车站,我就去市场里转转,从菜摊上买几样小菜,在母亲摆摊的地方站一站……
今年夏天,去小镇的仙子湖赏荷花时,回城前,把车子停在小镇汽车站里,走进路边的市场,买了几个莲蓬头、几斤芸豆,付摊主钱时,摊主笑了:“拿去吃吧,要什么钱。”
是同村的一个女同学,面相老了,看不出来了。她说:“贵人多忘事,不认你的女同学了?”
我一时无语。女同学说:“也不怪你,都变老了,不仔细看你,也不敢认你呀。这几年,我一直在这卖菜,我看你每年夏天都来市场转转,来这想什么魂呀?”
我说:“妈活着时,每次我从城里回来,妈都在这等我……现在妈没了,我年龄越大,越有点想她……所以就来这转转……”
我见她摊前的农家菜不多,就问:“你这点菜能卖几个钱呀,多摆点菜呀!”
女同学沉默片刻说:“唉,实话对你说吧,我儿子前年考上的大学,每年暑假回来这几天,我是吃不香睡不实的,就弄点菜摆在这,天天盯着汽车站的出口,想儿子呀。说句文词,孩子大了出远门,就像开出去的汽车,不管他跑出去多远,咱当父母的就像汽车站,总盼着他们早点进站……”
我开车回城,开出很远,心里还回想着女同学那句话:“……想儿子呀,盼他们早点进站……”
白衬衫
华北 王宝伦
三十多年前,洪新是生产队的会计。有一年夏天,生产队负责收青草的老六头去部队看望儿子,队里便把收青草的活儿分配给洪新。
生产队在村东的大岗子上,几间草房在一片野生的树林中间,传说这里不仅闹鬼,而且还有几条狼在此游荡。洪新高中毕业,不信鬼神,但对狼还是有几分惧怕,因此每天下午六点就顺着树林回村了。
这天上午,李林背着青草满脸淌汗地走到砰称前,放下青草,就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洪新。
李林笑着对洪新说:“还真是你老弟在这。先抽着。”
洪新接过香烟点燃,吸了几口后对李林说:“你呀,又要耍什么花花肠子?”
洪新与李林关系好,在村里来往走动也很勤,说话也就不隐晦。李林从后腰上抽出一件白衬衫,递给洪新,洪新拒绝。李林说:“这是从城里大商店买的,料子好,你就穿吧,保你不沾身子,凉快得很。”
洪新还是往回推。李林说:“见外了不是,咱哥俩谁跟谁呀!”
听李林说出这句话,洪新犹豫了一会儿,接过了那件白衬衫放进会计室的黄色木橱里,尔后,给李林称草,砰称显示150斤,洪新给写了三张150斤的青草票,盖上红印章,递给李林。李林接过青草票,笑着说了句:“够意思!”转身走了。
李林走后,挺长时间没人来送青草。洪新就试穿了李林送给他的白衬衫,不料却沾上了一块红印油。他急忙用肥皂洗,用井水冲净后还有点红印,又洗了一次,还是有轻微的红印迹。只能这样了,洪新把白衬衫晾在柳树枝干上。
中午下了阵小雨,下午晴了,洪新又把白衬衫晾了出去。下午又来了几个村民送青草,洪新把他们打发走了,天色也暗了下来。洪新吸了香烟,穿上新的白衬衫,往兜里放了一盒火柴,与前来换班的打更老头唠了几句嗑后,独自回村。
走到树林那条道时,天色已黑下来了。洪新加快了脚步,走了有半里地,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去,吓出一身冷汗,黑暗中,一条大狗似的黑影跟了上来。洪新快步离开,那条黑影也快速跟进。遇到狼了。洪新想起狼怕明火,就急忙划了根火柴,点燃了一张报纸,那条黑影往后退去。
洪新趁机向前跑去,不小心绊到了树根上,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奔跑,眼看跑出树林,看见村里窗口的灯光了,洪新停下回头观察,那狼影又追了上来。洪新又点火柴,哆哆嗦嗦中,火柴也没点燃报纸,洪新扔下报纸往前跑,一个小水坑把洪新滑倒了。洪新趴在草地里,索性不起来了,他掏出火柴,想点燃报纸,报纸已没有了。点什么呢?洪新三下五除二把白衬衫扒了下来,他划着五六根火柴点燃了白衬衫,燃烧的火光给洪新壮了胆,他起身快速跑了起来,身后那条狼影返身逃回了树林里。
那天晚上,洪新光着膀子走进家里,媳妇愣怔了一下,问他咋了?!
洪新有气无力地说:“差点被狼吃了。”
第二天,李林去送草,洪新给他的青草过了称后没有开票,李林奇怪,洪新说:“昨天给你多开了两张草票,今天就不开票了。下午你再送来一趟草,就扯平了。你和队里谁也不欠谁的。”
说着,又掏出几张钱票硬擅塞给李林,并对李林说:“这是白衬衫的钱。”
李林明白后笑了:“老弟,这是唱的那哪出戏呀?!”
洪新说:“我有些信命了,我命里没穿白衬衫的命……”
李林问那件白衬衫呢?怎么不穿呢?
洪新说:“白衬衫让狼吃了!”
李林笑了:“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起话疯话了!”
李林拎起绳子走了。
李林走后,挺长时间没人来送青草。洪新就试穿了李林送给他的白衬衫,不料却沾上了一块红印油。他急忙用肥皂洗,用井水冲净后还有点红印,又洗了一次,还是有轻微的红印迹。只能这样了,洪新把白衬衫晾在柳树枝干上。
三天后,生产队负责收青草的老六头回来了,洪新替老六头收青草的工作也结束了。
秋天的时候,公社派工作组来生产队查账,查完账后带走了负责收青草的老六头,不久,李林也被带走了。
冬天,老六头和李林被送到了百里外的劳改农场改造去了,是在收购青草时出了问题,一个贪污一个诈骗。
夏天又来了。洪新接替老六头负责收购沤肥料用的青草。
一天,天黑后,洪新穿着媳妇给他买的白衬衫从生产队回村,走入那条树林里时,又遇上了那条黑糊糊的狼影,洪新又想用火柴点燃报纸吓走那狼,却把火柴忘在了生产队。没了火柴,他只好飞也似奔跑,跑了几步就滑倒了……
醒来时,一只狼正用嘴吻他的脸。完喽,小命没了。洪新闭上眼睛等狼咬他。过了一会儿,狼也没咬他。他到是听见了大狗的喘息声。原来是一条大狗。
洪新起身摸了摸大狗的毛耸耸的头:“老哥呀,你吓死我了!”
那天晚上以后,村里人发现洪新在生产队里养了一条瘦弱的大黄狗。
有好事者问:“洪会计,怎么玩上狗了?”
洪新说:“别逗笑话,这可不是狗呀!”
好事者问:“不是狗,那它是啥?!”
洪新说:“是我的恩人……”
好事者说:“越来越听不明白你的话了……”
洪新说:“我自己明白就行呀……”
(编辑 陈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