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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 车
黄蔼北
大闽国龙启二年也就是公元928年春末那天的早朝结束后,大闽国国计使薛文杰就被大闽国皇帝王延钧喊住了:“薛爱卿留步,朕有国事和你商议!”
薛文杰只好退在一旁,等其他文臣武将退朝,他想,皇上叫唤我留下,应该没什么好事。薛文杰是大闽国总管钱粮的国计使,昏庸皇帝无非是又要从国库里提取银两铜钱来滥花。
还未弄个明白,王延钧皇上就一脸诚恳地拉他进了御用书房。王延钧皇上热忱地说:“我们这七闽九貉之地,地少虫蛇多,人稀王八稠!朕发现很多大臣不安分,经常背地里搞动作,得设法给他们些颜色瞧瞧!”
国计使薛文杰不明白皇帝叫他干什么,唯板滞腰杆,站在对面,静候吩咐。活脱脱一副正直样貌。
王延钧转而笑呵呵地说:“朕清楚你精于用脑,木工设计方面也颇具才华,国家需要你考虑一下,设置一种刑车,要让那帮敢于触犯朕的人一站进去就感到恐惧,就感到生不如死,就进了一次后再也不敢冒犯家国、触犯律法!”
“谢主隆恩,谢皇上垂青!”薛文杰微微磕首,拜谢而去。走出宫殿大门,他发现蓝天一片清亮,春阳和煦,海浪轻扬,鸥鸟低翔。
薛文杰回家后,招仆从立即从大牢的刑具中专门找来各种刑车,摆在库房中,坐下,喝茶,斟酌。
复又强势命令仆从寻遍大闽国所属的角角落落,尽觅天下最过硬的红木。仆从们屁颠屁颠的,从南平坳砍来金丝楠木,从长汀岭伐来紫檀木,从建德山抢来黄花梨。锯成板条,晾晒院内,薛府香气一片,引得虫蝇飞舞,禽鸟欢鸣。
白驹过隙,三旬忽逝,新月即来。薛文杰竭诚邀约皇上王延钧赏脸到薛府观赏从自己手下创新而出的刑车。他乐呵呵地说:“我主英明,臣薛文杰所造槛车已具模样,请明主光临赏鉴!”
王延钧皇上踏进薛府就直奔库房,一见槛车,龙颜大悦。
那架槛车铮光发亮,油香扑鼻。全车周身十分狭小,仅够容身。四槛由坚硬古朴的紫檀木构成,圆滚滚的木条硬实无比,更妙的是每根槛木之间,都装饰有一根根锋利的铁钉,若犯人站在里面,要想把头伸出,颈项则会被刺得鲜血淋漓。加上车的天灵盖是黄花梨板子,车的底子则用金丝楠木板子做成,皇上王延钧觉得整个槛车坚固耐用。
“朕很满意!”王延钧皇上颔首,赞许道,“只是这槛车再耐用,再好看,也得有犯人来试试!满朝文武,薛爱卿觉得哪个率先来试一试为好?”
听到皇帝征询,薛文杰心内十分欣喜。脑袋快速转了转,他灵机一动,好像很是正经地说:“臣觉得国师盛韬可以一试!”
皇上王延钧笑笑:“薛爱卿真爱开玩笑,国师盛韬是我大闽国的罗盘手,国师呢!天地神鬼、天象云彩、星辰日月诸如此类的事情都由他识别,怎么能说是奸臣呢?又怎会是犯人呢?”
薛文杰一本正经地说:“臣感觉到,陛下左右有不少心怀鬼胎,图谋不轨的人,为首的就是盛韬。若盛韬成天装神弄鬼对国家有用,我们闽国大地这几年怎么还会这样不消停呢?”
王延钧一想也对,咬咬牙道:“对,朕颁谕旨,盛韬来试试!”
一干侍卫快马而出,奔赴盛府,不由分说就将大闽国国师、算命先生盛韬提押过来,关进槛车内。盛韬想要向皇帝王延钧申辩,头一转,脖子被槛车铁钉刺破,疼痛不已,“哇哇”乱叫。
皇上王延钧见状,哈哈大笑,道:“这厮在里面哪里还有开口的机会?好!”他转而朝着薛文杰,说,“爱卿你看看,这厮站在笼子般的槛车内,能不能顷刻毙命?”
薛文杰道:“陛下没有说要做立即毙命的槛车呀!”
王延钧想想也对,说:“你马上改进,朕亲眼看看手艺如何。”
薛文杰点头称“是”,打开槛车,让宫殿侍卫把头破血流的盛韬抬出,快马送回盛府。薛文杰又抹去车内血汁,埋头动手。
皇帝王延钧则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惬意地欣赏臣子薛文杰的工艺改进过程。
这期间,盛府仆从战战兢兢跪爬到薛府,向皇上王延钧报告道:“启禀皇上,叛贼盛韬血流不止,已经丧命!”
“朕知道!”王延钧示意盛府仆从退下,继续观赏薛文杰的手艺。
国计使薛文杰拔掉槛车四槛上那些短小的铁钉,很用心地选好长钉子,精心排布一番后,密密实实地钉在了四槛、天板和底盖上。
王延钧竖起了大拇指,赞叹:“薛爱卿心灵手巧,有速度,有工巧,槛车很合朕意。你看又由谁来站呢?”
薛文杰在做改进的时候,已经思量了这问题,就脱口说:“枢密使吴勖!”
这话一落,王延钧大吃一惊:“你呀,吴爱卿正在为国实行移民澎湖岛的大计,怎能把他给弄死?你脑子进水了吧?”
见皇上王延钧生气了,薛文杰一点也不怵:“正因为吴勖掌握我大闽国军事大权,才会有举兵反叛你的想法!吴勖主管闽国军事,到现在十九年了,一心想叛,正勾结澎湖的岛民来搞陛下你呢!”
王延钧怒火大起,歇斯底里地说:“着吴勖,站死!”
侍卫们又快马而出,到吴府将吴勖擒来,扔进槛车。吴勖不明就里,站进车内就争辩,话还没成音,头、颈、脚、手就鲜血四射,可怜这澎湖(台湾)早期的开发者就片刻毙命。
“不错,不错!”王延钧又对薛文杰竖起拇指,赞不绝口。“赐薛爱卿赏金八万两!回朝!”
薛文杰两眼发愣,直勾勾地送皇上王延钧离开了薛府。
当晚,一袭蒙面黑衣的人士,敏捷地翻墙入薛府,控制全府人员后,将薛文杰抓来,扔进槛车。为首的怒吼道:“大奸臣薛文杰,你贪图国家钱财,贪得无厌,鬼迷心窍,残害忠良,罪有应得!”
主管大闽国财政的国计使薛文杰只挣扎了两三下,就一命归西。
薛府全部人员撤离薛府后,一把大火就燃烧起来了。火燃烧五天后,薛府连同那辆槛车,都化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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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 辙
黄蔼北
进入鲁阳山一带的山地,山路稍稍平坦了一些,司马芝的心才略有放下的感觉。他谨小慎微地推着牛角车,两腿不停歇地往前探行着。
司马芝的母亲六十出头的老太婆了,一手紧攥包袱,一手抓住牛角车轼,端坐牛角车上方,两天不动,脸颊和眉额早就显露疲惫之色了。儿子本就是文弱书生,推自己到荆州去避“太平道”之难,奔波、颠沛、跋涉二百里了,母亲大人的心疼不已。她也咬牙不将自己的疲乏声张出来,只是默然无语地张望前方的路。
独脚牛角车一路“吱呀”,留下深深浅浅的车辙印。那一串车辙印却又很快地被淹没在一拨拨逃难民众的马脚印、牛脚印、人脚印当中了。
掩映在参天古木中的鲁阳山路,虽鸟语花香,也有溪水潺潺,然则更给司马芝带来言说不清的恐怖情愫。
正紧张万分时,危险真就降临了:一大把山贼挡住了自己和那一拨拨一起逃难的民众!
山贼中为首的那个浓黑胡子恶狠狠地说:“把钱财放下,把狗命带走!”说完,示意所有山贼各行其是,舞枪弄棒,强抢财物。
浓黑胡子将跟前的逃难老汉搜查一遍,查出老汉鞋底下还藏着两个铜钱,就一刀割下其右耳,扔在溪水里。
刚才还处在愣怔怔状态中的逃难民众目睹此景,才醒悟过来,年轻力壮的纷纷抛下年幼者和年老者,鸟兽散般往山林里逃离。鲁阳山路,逃难者中有点力气的,唯司马芝一人。
司马芝安顿好母亲,挺身迎上前来:“好汉,你放过那些老弱病残,冲我一个人来!”
那个浓黑胡子把匕首抵住司马芝的下颌,用锋利的匕锋快速地剃去司马芝的一缕小胡须,挑衅地说:“你呀,胡子都没几根,胆敢挑战我?我是黄巾军张角的、为太平道伸张正义的宅鹧鸪!”
司马芝冷静地说:“张角率黄巾军,蜂拥起义兵,也是为穷苦百姓的。像你这样,他不会生气?”
宅鹧鸪有些羞愧,俯首思虑片刻,道:“也是。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你读书人模样,总得懂理识节,给我们些钱财的吧?要不,我们还是要宰掉你。”
闻听宅鹧鸪的这些话,司马芝退缩了半步,护在母亲身前,怒斥道:“你们宰杀我,可以!我老母亲靠谁才有活路?何况我没有钱财,拿不出东西,你们也得杀,但我老母亲靠谁才有活路?”
贼寇宅鹧鸪将匕首扔掉,一把从随从手里夺来一柄大刀,瞬即架在司马芝的脖子上,咬着嘴唇,就要行凶作恶。“你有母亲,我们太平道兵就没有母亲?少罗嗦,不献钱财,就献狗命!”
司马芝用手抵住宅鹧鸪的手势,柔言细语地说:“百善孝为先,我可死,但苍天不会让我死的,因为我要赡养老母亲!我逃难,就是要让老母亲多一条活路,不是我怕死。”
宅鹧鸪似有感触,说:“看你是个知书识礼的读书人,暂且一饶你狗命!敢问你自北方哪里来的?”
司马芝说:“我是黄河岸边温县的。司马氏,司马芝。”
“司马?那司马朗是你何人?司马懿呢,又是你什么人?”宅鹧鸪说,“我也是念过几年书的,知道司马朗、司马懿这些豪强!”
司马芝接嘴道:“司马朗是我堂兄弟,司马懿是我家邻居。他们都很义气的!”
宅鹧鸪放下大刀,抚着司马芝肩膀,乐呵呵地说:“那敢情冲犯你了!好,我送你黄金十斤,供你养待亲母!”
司马芝想推谢,宅鹧鸪的手下早将黄金捆扎在司马芝的牛角车上。
“吱呀”声中,司马芝推着牛角车,载着老母亲,带着身后那一干约摸二三十个的老弱病残,往南方走去。
山色灿烂,溪水欢唱。司马芝推着母亲往荆州奔赴亲戚,逃难去了。车辙的印记深深的。
若干年后,已成为汉献帝丞相的曹操手下干将的宅鹧鸪将司马芝推荐给曹操,曹操先是让司马芝做了菅县的县令。司马芝做县令五年后,曹操看到他干得不错,就让他做了河南尹(地方最高行政长官)。
司马芝南逃车辙的印子,烙下司马芝的丰满形象。他的那一片孝心,阻挡了山贼宅鹧鸪的屠刀,撷取了奔往荆州的山路上的清新,晾晒了南方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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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人
黄蔼北
刚刚而立之年的范宗尹在被隆重地拜相的那天,夏风惠畅,鸟儿低飞,蝉鸣轻柔。
虽如此,临安城的天色还并不是很放晴。
庄重的拜相仪式甫一结束,范宗尹就不急不缓地走出宫殿,心内没有丝毫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豪情。
秦桧紧紧相跟在范宗尹的身后,轻声呼唤道:“丞相大兄弟留步,在下有事要和你言语两三句。”
范宗尹放缓了脚步,与秦桧并肩往殿外踱去。
“会之兄,您有何指教?”范宗尹语气很平和地问道。
眨巴了一阵子眼睛,秦桧满脸虔诚地说:“我能以汴京圣朝御史中丞的身份再次被组合为阁内同僚,能天天朝拜圣上,丞相大人你的竭力举荐之功不在小,我秦桧一定会没齿不忘的。你是我的大恩人!只是……”
秦桧顿了顿,好一番察言观色,才接着说:“我南归入阁已有两月了,却不见授以什么实职。阁内同僚问起,好像我被发配一般,这让我到底有些难堪。”
范宗尹拉着秦桧的手,等散朝官员走后,复又返回殿内,两人一起去找圣皇赵构议事去。
“圣上,我被授命组阁,现在第一个提议的,就是将阁员会之秦先生拜为礼部尚书。”范宗尹恳切地对皇帝赵构说,“会之先生学识渊博,翰墨造诣冠天下,诗文书画绝人寰,肯定能使天下信服的。”
赵构颔首半日,方说:“范爱卿,会之的功底才学不待言,”又认真地端详了秦桧半天功夫,才询问道,“秦爱卿!临安城内纷纷传言,你自话自说你出使北金,杀掉他们的监督者,才夺舟南返。但,当时的开封府府尹何栗那些人怎么没有这能力去‘杀监夺舟’?”
秦桧跪谢道:“臣能独还,借助了圣上的祥瑞之气!刚好那天北酋祭祖,空营又空城,愚臣我方能得逞!”
赵构看了看范宗尹的表情,见他在首肯,自己也不好有何异见,就转而俯首问秦桧,说:“从燕地到汴京,二千八百里,渡黄河、涉淮河,你该多神勇呀?若有金贼军兵稽核的,你即便杀监,也不得南行!”
“臣实话说,我凭全家能说会道、能枪能棒、能能显能隐的功夫,南行而来!”秦桧跪谢着,头磕个不已,“个中艰难困苦,我日后以文笔写出。”
范宗尹见状,赞叹着说:“圣上稽查一遍,也是为会之兄澄清谣传,一举两得!”
赵构复又道:“秦爱卿,你们和汴京圣朝的圣皇、文武大臣共同到北金贼酋那里去,怎么不质押你妻子眷亲,独独让你携手和他们一同南返?”
秦桧道:“微臣已言,那天是北酋祭祖日子,空营、空城,臣一家都未随之去北郊祭祀,方得机会全然而出,南行奔赴圣上。”
赵构拍了拍范宗尹的肩膀,而后低头将秦桧扶起,说:“范爱卿推荐的秦桧,经得起考验!明日早朝,我即宣布秦桧任礼部尚书,内阁排名第三。”
范宗尹、秦桧手挽手出殿,方才有些阴黯的天色,全部放晴了。
日子过去数天,内阁组合的事情传布出来,范宗尹被老父亲斥责道:“你年纪轻轻,这么糊涂!你招惹秦桧,不会有什么好果子的。我该回乡养老去,免得招祸。”
任凭范宗尹怎么劝,老父还是携简单行李回襄阳老家养老去了。儿子范宗尹拗不过,派三个仆从保护父亲溯江回乡。
此话闲余,不提。再描述宰相范宗尹和礼部尚书秦桧的交往经历。
年仅三十的范宗尹刚刚组阁,就给朝廷带来很强盛的活力。
那一日,圣上接收到了金人议和的催办件,有些焦急,范宗尹劝阻道:“不得议和,议和受辱!”
圣上只得宣布:“散朝!秦爱卿留步议事。”
范宗尹怏怏而退,终日六神无主,整天耳根不静。
傍晚,线报向范宗尹密告道:“范大丞相,愚仆打听老半天,才得知个一鳞半爪的。御内贴身宦官也只听闻秦桧力主‘如欲天下无事,南自南,北自北’,圣上闻此赞叹秦桧‘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
惶惶恐恐地过了半年,范宗尹被圣上赵构找去议事。范宗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什么话题,只得说:“崇宁以来的奖赏文官武将这种做法是值得推崇的,能激发文武的斗志!圣上该推崇。”
内阁大臣、礼部尚书秦桧此时已经升任参知政事(副宰相),他听到恩人范宗尹的议事话题,觉得很好,又瞧了瞧圣上赵构,看皇帝的神色一如刚才,就马上赞叹道:“范丞相的提议很不错。圣朝就得加大力度奖赏文官武将,以提振国家上下的士气!”
赵构大声呵斥道:“你们都是糊涂蛋!不奖励,难道国家就没有士气了?真是岂有此理!”
范宗尹想要说什么,却被强令先行退朝。赵构又留下秦桧来议事。
翌日,也就是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八月初三,范宗尹被免,落职温州知府。秦桧半年来献策有方,升任宰相。
晚上,秦桧拜谒范府,与范宗尹喝起了酒。秦桧谆谆告诫道:“范恩人,你年纪比我小十岁,再度拜相,机会良多。”
在温州知府任上五年时间过去,范宗尹莫名其妙地就病亡了。
秦桧哀叹道:“恩人呀,你怎么没过不惑之年、只够三十六岁就没了呢?”
从家乡襄阳前来奔丧的范父抚尸惋惜,道:“恩德,福祸,身心,难言啦!”拉着秦桧的双手,继续道,“感谢秦丞相前来吊唁,我衷心感谢!”
秦桧面无表情地说:“我正想报恩,恩人就不再在人世了。我心痛呀,心痛不已呀!”
冬日晴朗的天空,只有雁阵飞过,给人摆出了“人”字形的架势,令群山沉思,叫江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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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 心
黄蔼北
后汉永兴节度使赵思绾带着官军攻下长安城后,策马行走于承天门大街上。淡灰色的阴云把长安城最大的街道都笼罩得更昏暗不堪了。那种天色,是公元946年夏季黄昏所不该出现的。
满街荒寂寂的,阒静无人烟。这就给赵思绾增添了很大的压迫感。正在这时,副都指挥使张芝麻从斜刺里冲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张芝麻神色不安地跪在赵思绾的座驾前,说:“请节度使赵大人襄帮我们一下,我们军营今晚就得断炊了。”张芝麻还未说完,另几个都虞候就已经聚拢过来,很讲究礼节地跪在赵节度使的座驾前,一五一十地表达了相似的意思。
赵思绾“哈哈”笑了起来,道:“你们急个鬼呀!我这就去向恩人借军马粮食!我做事这么辛苦,你们还来劳烦我,有良心没?”
说完,他撇下一干弟兄,飞马离开。骏马疾驰到承天门大街正中的李府大院门前,赵思绾纵身下马,举起马鞭子就鞭打起恩人李肃大人的家门。
进院径直在李肃大人身边坐下后,赵思绾开口直接说:“李大人,你是我们大唐的左骁卫上将军,我早些年年少时候承蒙你接济,让我赵思绾有出头之日。”赵思绾盯住李肃的脸膛,发现李大人半刻钟都不出声,只好接着说,“我想,你以前当军官这么久,现在家里总该有些积蓄的。现在早就是后汉的天下了,你该再续前善举,借我军马粮食二万石。我是有良心的人,条件允许了我就一定会如数奉还!”
李肃白了赵思绾一眼,说:“老朽八十四岁了,退卸旧朝左骁卫将军之职已十大几年了。我李府业大家大,即使家有积蓄,早也耗空了!”顿了顿,想,这种白眼狼,能打发他走就打发一下,又继续说,“这一次借,你可得早些凑齐食用粮草、军伍款项,还我才是!以前你借我的,可都没还呢!”他见赵思绾一脸恶相,就连忙打住话题,转而赶紧吩咐家奴去行事。
家奴就领赵思绾到李府粮库、钱库那边去了。
赵思绾前脚走,李肃夫人就后脚从屏风处闪出,责备李肃说:“遥想往昔,还是小年轻的赵思绾以流浪汉身份来投奔你做家奴的时候,我就叫你要防备这厮,哪成想现在他投靠大汉(后汉),得势了,反倒让我们受苦受牵累了!”
李肃叹息一声,说:“灭我大唐,毁我家业,想不到就是这人赵思绾!当初就不该带他从我军营的军兵!”
这边闲话少说,只表赵思绾。却说那赵思绾带着军兵从李府抢劫似地弄来粮食,纾解缺粮少草的困局后,就领着一众人马,往东攻打洛阳去了。
洛阳很快被后汉赵思绾军攻陷,赵思绾正要休憩整理一下队伍,西边那边留下来镇守长安城的副都指挥使张芝麻就疾马赶来,报告说:“节度使赵大人,长安城失陷了,被大唐遗老遗少暗中组织的人马给反攻下了!我们全军覆没,全军覆没呀!”
赵思绾举刀劈向张芝麻,刀起处,张芝麻的首级就掉在了地上,尸首分离。赵思绾凶恶地咆哮道:“你个混日子的草包,全军覆没?你咋能跑出来?落得此种下场,活该!”
火气消停了,赵思绾才连日挥鞭领着全部人马,气呶呶地杀回长安城。不消一旬时日,后汉赵军就赶走了溃不成军的大唐军马,成功地拿下长安。
仍然满腹怒火的赵思绾登上高处,振臂动员道:“弟兄们,让大家发财的机会来了!前一次,我们已经警告了刁民不要妄为,现在那帮家伙竟然胆敢向大唐军队献媚,我让你们寻仇去,发财去!”端详一番后,继续道,“我对我们大汉(后汉)弟兄们是讲良心的!”
后汉军兵复仇正复仇得很起劲呢,赵思绾翌日醒来睁眼看见,整座长安城却又被大唐军马围了个结结实实。他心内惊呼“不好”,赶紧去找谋士商议策略去。
商议来商议去,赵思绾他们还是无法拿出打退大唐围城军队的计谋。日子久了,城中粮食被耗光了,赵思绾一拍大腿,高声囔道:“有了,有久呆城中自保的好计谋了!”唤来谋士,耳语一番。
长安城断粮第一天,赵思绾带着几百号人马疾驰到承天门李府,不由分说将李肃满门老少帮个严实,押在街当中。
赵思绾作揖道:“请上将军海涵,我的军伍没得粮食了,你得将全家献出,以肉身为粮,襄帮我们渡过难关!”
八十四岁的李肃听言,浑身颤抖起来:“你,你个白眼狼,竟敢干这没心肺的残暴事!你天诛地灭呀!”
赵思绾狡黠地笑笑,说:“上将军息怒!我赵思绾正是因为有良心,才大义灭亲,用恩人你和你全家老少的肉体来回报我大汉!你呀,要带个好头。”
他手指一挥,手下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将李肃剥衣,晾在案板上,细细地洗身,一刀毙命后身肉很快就被砍成了猪肉模样。
一瞬间,李府老少近上百号人,全被“献出了肉身”,“襄帮”后汉赵思绾军队渡难关。举城愕然,夏日无光,鸣蝉噤声。
傍晚,后汉各军仿照赵思绾的做法,满城找妇女和儿童,全杀来做军粮。军官们按数把人肉发给军兵。经赵思绾仔细计算,他的军伍每天所耗“粮食”该在九百八十三四人之间。他叹息道:“这些穷鬼太廋了,健壮些的话,就不会耗掉这么多数字的!”
满城腥风血雨的,凄凉得连乌鸦的叫声都显得格外的钻心刺肺。
入夜时分,赵思绾犒劳找军粮有功的将士,放开肚皮喝酒。登上大厅王位,赵思绾朗声笑道:“弟兄们,我老赵喜欢吃人肝!我吃给你们看看!”
他示意厨工牵出一市民,厨工当众挖出那活人的肝,切成细丝,用滚水爇一阵子,捞出来放到赵思绾眼前。那被挖肝的人还在动呢,还在呻吟呢,赵思绾歉意地笑着说:“老大哥,让你受苦了!”说完就大快朵颐,很惬意地展示给赴宴的将士们观赏。
被挖肝的老人家闭目死去后,赵思绾立即叫唤厨工:“把那人的胆和心都剜出,我要活吃人胆人心,以增加我的胆量和增强我的人脉,我的良心!”
整个夜宴赴会的后汉将士为壮胆,只能装作很豪迈地喝酒、吃肉、猜拳,以镇住内心那份本能的胆寒。
大唐军兵攻下长安城,累夜派户部官吏去登籍,赵思绾第二次陷城时的十三万六千多百姓,只剩下还在苟延残喘的一万来号人。
赵思绾后来被后周太祖郭威活捉,心肝被活活挖出,晾晒于集市。在众人辨认其“良心”是红还是黑的时候,赵思绾还是蹬腿而去了。
长安城的天空为之晴朗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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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 余
黄蔼北
正午,两江总督衙门清静得很。阳光晒在窄小的院落里,似乎要榨取出花草的油脂,满院就都热浪蒸腾。
门仆朱仁勤坐在总督花厅打盹,眼睛一下子睁却又一下子闭的。知了的鸣叫声响彻在耳畔,这也搅得他无法真正入睡小半会儿。门仆朱仁勤的精神萎靡了好些,心浮。
总督花厅伴着衙门,门仆朱仁勤想抽口水烟醒神,弯腰擦火时就透过门上的猫眼洞瞄见了黄判官的身影。他躁气陡升,打开大门,呶呶道:“丢你老母,黄判官!叫你明天来就明天来,还在这里磨蹭个鸡巴鬼呀!”
门仆朱仁勤那一口的湘方言弄得门外的黄判官正直的身影就瞬间弯曲了一下。
黄判官怔住了,站在毒日头下,一身的官府已被汗水全浸透,全浸得湿湿的了。
“朱老爷,你还是美言美言,准报总督大人曾老爷,说我有要事禀报!”
“丢你老母,判官老黄!亏你还是南赣这大地方南安府的大判官?你真没有带羡余来?没有羡余就想见总督曾大老爷?黄判官你还懂不懂律法?”
“朱老爷,何为‘羡余’?”黄判官脸露疑惑。辣辣的太阳把黄判官的眼睛刺得几乎不见眼仁。
“‘羡余’‘羡余’,歆羡之余光也!眼露歆羡的,必定是哗哗响的银元铜币!”门仆朱仁勤满脸鄙夷,不屑地说。
黄判官俯首了,他一介书生出生,何尝不知“羡余”?那东西自大唐开始,早就在书间很活跃了。此实乃贪官污吏们以赋税盈余向朝廷进贡、朝官员进献的钱也。
可惜自己这次从南赣过来,手头真羞涩。哪里有何“羡余”进贡给朱仁勤门神大老爷呢?
他只好正了正身子,前倾了一下,诚恳道:“朱老爷,你不是在昨天放了几个交了‘羡余’的官吏进衙门?难道就差我这点‘羡余’?”
话未完,门仆朱仁勤的玉镶嘴的水烟袋就“噗”地敲打在黄判官脑门上。还好,用力这么大,镶嵌在烟嘴位置的和田玉烟嘴稳稳地还在。
“丢你老母黄判官!在这总督衙门超级大的地方,你竟然还不醒事?欠打!”门仆朱仁勤又想要举烟杆再打,手却被擒住了。“丢你老母,黄判官你还不松手,想死不成?”
门仆朱仁勤囔囔个不停,斜眼却发现总督大人曾国藩正牢牢地擒住朱仁勤的手。
曾国藩一把夺走门仆朱仁勤的水烟袋,狠劲地丢在地上,脚往上一踩,烟袋就碎裂成好几瓣。
“你以为我真的公差在外了?你刚才眯眼瞌睡,我悄悄进衙门了!”曾国藩双眼紧紧盯住朱仁勤,“我把你从长毛刀下救出,做我的门仆十多年了,竟然敢仗着我的威势,趁机敲诈公干的官吏,勒索钱财!”
朱仁勤早就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浑身瑟瑟发抖。想想自己在湘水畔随湘军跟洪秀全的长毛军作战,身中一箭,被曾国藩侍卫救下,他浑身更是汗流如注。
曾国藩两眼火光像利剑般,直刺向朱仁勤,厉声说:“刚才我站在大衙窗后,直灵灵地目睹了你的表演,还有何话可言?”
门仆朱仁勤正要辩解什么,却抬眼望见曾国藩已经挽着黄判官的手,两人肩并肩进了衙门,他就不敢再有其他说项了,只是磕头求饶命。
曾国藩乜了朱仁勤一眼,又转向黄判官,道:“你是掌管律法的,若有门仆依仗主任的威名向他人勒索敲诈,该如何处置?”
黄判官说:“按照大清律法,该杖责!”
曾国藩立刻敲响门前鼓,召集衙役,按律将朱仁勤杖责一顿。
完毕,曾国藩和黄判官进了衙门,老半天才出来。
大庭广众试下,曾国藩怒目直射朱仁勤,痛斥道:“经查证,朱仁勤一向勒索敲诈进出的官吏,罚他交出所有‘羡余’!”
停顿了一下,曾国藩挽起黄判官的手,继续说:“我知道,黄判官在南安府执法如山,执法严明,清廉刚正,拟向大清奏疏,擢黄判官为南安府太守!”目光斜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朱仁勤,“以后,这个门仆朱仁勤就跟在黄判官身边,希望能严格要求他,帮助他改过!”
烈日下,门仆朱仁勤面如土色。
挤满衙门门口的百姓们闻言,拼命地拍起了巴掌。掌声将拼命嘶叫的知了都惊飞了。
大家正想散去,忽然又听曾国藩朗声说道:“门仆朱仁勤勒索的‘羡余’,全部带去南赣的南安府,以资民用!”
话音甫落,掌声更烈,惊住了火辣辣的阳光。
断 案
黄蔼北
秦府庭院里那棵石榴树,是秦桧的宝贝。石榴树枝繁叶茂,蓊蓊郁郁,煞是令人感到可爱。凡是到秦府里来“办事”的大官小员,无不啧啧称赞道,这树,多滋润!
秦桧十分喜欢石榴果实这美美甜甜的味道。
每当夏末初秋榴红柿熟的时节,秦桧再怎么忙,再怎么样,在宰相衙门办完公回到家里,总要在石榴树下逗留半天,细细咂摸。秦桧会将每年里石榴树结了多少颗果实,何时损耗了多少颗,都记在了心里。
这不,今年刚刚处置完岳飞事件,秦桧就记住了石榴树结了一百六十一颗。
皇帝赵构趁着秦桧上朝时,说了一句,秦爱卿,听说你家的石榴树果大味甜,何时赏给朕几颗尝尝?
秦桧这才想起石榴的果子可以采摘了。
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再数数有无损失。瞪着老花眼,秦桧数来数去,只数到一百五十九颗,就没有了!看看树下,没有“损耗”的呀!
他大叫道,来人!刘阿丰几个仆人慌忙跑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秦桧想要说什么,又停住了,只是说道,你们叫熺儿来。
熺儿就是秦熺,是秦宰相的长子,当着吏部侍郎的高官呢。
秦熺出来后,秦桧屏退了所有仆人,在树底下嘀咕了很久,秦桧才发出哈哈哈爽朗的笑声。秦桧高声叫道,来人!
刘阿丰他们几个仆人连忙颠着屁股跑了过来。秦桧说,你们,把这棵石榴树砍掉!
手脚快的仆人迅速拿来了刀斧,动手就砍。秦桧站在一边,冷冷地笑着。
第二下就要砍去时,刘阿丰叹息道,老爷,这树砍不得呀!这石榴的果实实在是好,好得无比的好。砍掉它,太可惜了!
秦桧当即吼道,就是你刘阿丰,偷盗了我的石榴!吃了两颗石榴!
刘阿丰立即瘫痪在地,磕头请求饶恕。
秦桧说,我是想饶恕你,但皇上是无法饶恕你的!今天,皇上要我进供一些给宫殿了呢,你怎么敢狗胆包天,偷吃御用果实呢!
傍晚时分,刘阿丰命丧临安郊外。翌日,刘阿丰一家十多人也命丧临安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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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 里 乾 坤
黄蔼北
陈宦一直被袁世凯大总统昵称为“九头鸟”。“你来自湖北,自然‘天上九头鸟,人间湖北佬’就适合你这种有个性的人了。”袁大总统一本正经地对陈宦说。“九头鸟”的雅称也就逐渐在北洋圈子内流传开来,遍及大江南北。
就坐总统对面后,陈宦还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大总统为什么会这样猴急急地“召见”。袁世凯温和地笑着,说:“黎宋卿(元洪)猛劲地推荐你,我开初还是以为他出于湖北同乡之谊,私心太重使然,直到看了你数十篇策论,我方知与你相见很晚了。”
哦,陈宦这才明白,大总统左一个电报又一封书信地催促自己赶快从湖北安陆老家赶往北京为民国政府做事,原来是黎元洪努力促成的。他心怀感激,想,宋卿兄,我一定要为你争气!
三天时间安顿下来,陈宦就呈上了一篇《驱逐论》。袁世凯看了拍案叫绝:“这九头鸟,简直是我肚子内的蛔虫,妙妙,妙哉!”
“太子”袁克定不服气地拿来一读,顿时就被吸引住了。陈宦的观点真的太妙了!驱赶海外派,驱赶留洋派,驱赶共和派,结合新军人物,结合清末遗臣,结合北方人士。这些话说到袁氏父子心坎上去了。
马上,总统赴府下令道:“着即任命陈宦为总统府参谋部次长。大总统袁世凯。民国四年五月。”命令下达的当天,袁世凯悄悄叫陈宦“留步”,设家宴宴请陈宦,一示“洗尘”,二示谢情。宴席上,袁世凯左拉陈宦,右牵袁克定,目视袁克文,提议道:“克定、克文,你们与陈宦先生义结金兰。陈宦年长你们六岁、八岁,为长。克定为次。克文为三。”当场,在袁世凯的直接主持下,结金兰仪式隆重举行。
义结金兰第二天,袁大总统就“召见”陈宦,问道:“当今时势,你也了如指掌。孙文在海外豕奔狼突,南方李烈钧在赣不愿停歇,蔡锷在云南煽风点火,北方吴佩孚虎视眈眈,张作霖雄踞辽吉,我啊,真的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度日如年啊!二庵(陈宦的字)儿呀,有何高见?”
陈宦沉吟片刻,笑道:“义父既然如此看重我,儿必当效死以报!”说着从靴筒内拿出一文,呈给袁世凯,说,“我告退了!内中自有陋见,或许能助你度过险境。”
下午,袁世凯在左卫右侍的簇拥下,亲自登临陈宦寓所,慨然叹道:“二庵见多识广,良策颇丰,对我真是大有裨益!你上午的良策就提出不管孙文,防范蔡锷,打拉吴张,实在高明!实在与我预想相同。”随后朗声宣布道:“奖赏陈宦大洋六千!着即升任为参谋总长。”随从立即抬上几箱东西。
时间又过了半个月,袁世凯又“召见”陈宦,开门见山说:“你觉得民主、共和、三民政策,何为主,何为次?”
陈宦沉默许久,说道:“义父不必犹豫不决!”说着,在总统桌子上展开宣纸,写上两字:“帝制!”引爆袁世凯心花怒放。
袁克定看了似有疑虑,说:“没有这么简单吧?”
陈宦笑笑,搜寻一阵,从左袖里拿出一篇文章,放置桌上,说:“大总统指正!拙文对你或许有帮助!儿告辞了。”
半夜,袁克文率众拜访陈宦,喜形于色,说:“父亲对你的《抑民扬帝策》赞不绝口,赞不绝口!他把你比作诸葛亮,希望你能像诸葛亮助推刘备登基为蜀汉皇帝一样,推动父亲登上皇位。这是一万大洋,请笑纳!”随从又抬进几个大箱子。
寒风吹来的时候,袁世凯第三次“召见”陈宦,迟疑很久,才说:“儿呀,现在民意方面很难办,你看这帝制怎样才能实施下去!我最怕做事半途而废,我也有信心完成帝制大业,我也怕民意影响呀!”
陈宦端坐着,将目光定格在袁克定身上,说:“义父,事情你是不能出面了。克定弟可以促成你登基事宜的完满解决。”三人聚首一块,只见陈宦在宣纸上写道:“加强舆论影响,组织民间呼吁。”
再次搜索一阵,陈宦从右袖中取出一篇文章,说:“里面的内容,应该由克定弟不折不扣地去做,保证大家相安无事,义父一定能如愿以偿!我告辞了。”
鸡叫三遍的时候,陈宦寓所大门被袁克定敲击得震耳欲聋:“二庵兄,快快起身!”从睡梦中醒来的陈宦沉着冷静地开门,让进这一帮人。坐下,袁克定说:“半夜三更吵醒你,实在是我看了你的建议书,兴奋极了!我觉得你就是九头鸟,高,实在是高!你文章里建议道,民意重要,必要时可以拉上京城民众甚至不惜组织‘乞丐团’、‘美人团’请愿、示威,呼吁全国人民实行帝制,让父亲如愿以偿登上皇帝位置!高,见解实在是高!”说着,袁克定起立,宣布道:“鉴于陈宦先生政绩卓著,着即任命其为四川省主席,督办军务!大总统袁世凯。民国四年九月。奖赏大洋两万。”随从又一阵忙乎,抬进近十箱东西。
陈宦接受任命书和馈赠礼物后,留袁克定坐下饮酒,说:“反正再睡也睡不着了,我们兄弟喝几杯。”
酒酣时,袁克定满眼惺忪,问道:“二庵兄,父亲最喜欢你的献策。只要一看到你从左右袖里或者靴筒里取出东西,他就觉得有好戏了。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办法,竟然比诸葛亮的鹅毛扇还管用?这袖里乾坤,能展示给我吗?”
陈宦满脸严肃地说:“我出身贫寒家庭,从小就受尽人家戏弄,那时我就认定要发奋读书,功名不成,誓不罢休。我书读得多,出来做事也就总结了一套对策、方法,凡事主人都会事先有个打算的,他来问你,你就必须善于揣测主人的意思。我给上级出的策略,一般分为左策、中策、右策。每策有具体提纲并加以说明解释。左策藏在左袖中,右策藏在右袖中,中策置于靴筒内。平时准备,急时即用。”
袁克定恍然大悟,道:“陈宦兄,日后我若为皇帝,必定第一个任命你为宰相。”
陈宦笑了,不置可否。
窗外,黑暗浓密,鸡鸣狗吠,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梦呓,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