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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颗柿子

     在三天严寒风雪的洗礼下,它终于完成了一个果实不寻常的轮回。

                    最后一颗柿子 

                                         

                       /贝西西    

  毛毛和我相依为伴。

  毛毛不喜欢上学前班,毛毛说学前班里的饭不好吃,毛毛这是在撒谎,毛毛常常是没得饭吃的。她的爸爸妈妈去城里打工了,奶奶中午不给她做饭,毛毛只是不喜欢学前班。

  毛毛的头发总是乱的,两只小辫一上一下地跳,总是好像被谁刚刚在头上揉过一番似的,脸上也总是莫名其妙得脏,这全是她在田野里鬼蹿的结果,毛毛还有一条晶亮的鼻涕虫时不时地就悄悄下来了,每当这个时候,毛毛总是用力一吸,那条晶亮的鼻涕虫瞬间就不见了,但是过不了一会儿,它悄悄地又恢复原状了。

  晚秋的清晨,毛毛和我走在田埂边,我走得快,毛毛迅速地跟进,有点跌跌撞撞的。我总是很烦她,一天到晚粘着我,就像一条小尾巴。她仿佛也是知道的,有点底气不足,有事没事就挑两句我喜欢听的说给我听。有时我也不忍心,便停下等她一会儿。这个小毛丫头,实在让人没办法,也不回家,也不去学前班,整天跟着我,她到底想干什么?

  毛毛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过去扶起她来,我终于良心发现了,把她胖乎乎的小脏手拉在手里一起走。这下毛毛可满意了,抬起头,快快地跟进,温暖地看着我,那条晶亮的鼻涕虫就又下来了。这个时候,毛毛问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咦,这才奇怪了,这本来是我要问她的话,她却来问我,这个小屁孩儿。

  毛毛一边走一边唱着她刚刚自编自导的歌谣,两只手还在空中翩翩而愉快地舞:一个虫虫呀,爱在土里挖,挖呀挖呀,认真挖呀,碰到另一个虫虫,另一个虫虫问它,你为什么挖土?它说:我挖土不是遇到了你吗?

  我被这怪异的歌谣给逗笑了,我问毛毛:“那另一个虫虫为什么挖土?” 毛毛愣住了,她想了想说:“因为土里有土。”多么怪异的回答。

  我们来到村子边的柿子林里,我们总是来这一带玩。柿子已经成熟了,人们已经将柿子摘下来卖掉了,很大很好的柿子已经没有了,现在只剩下一些半青的或者长得有点奇形怪状的还在树上。那些奇形怪状的也有熟透了的,通红地挂在树上,过不了几天就会落在地上。

  我爬上树给毛毛摘了几颗奇形怪状的柿子,然后让毛毛用衣服兜着,我说:“让你奶奶回去给你做柿子饼吃吧。”毛毛想了想,叹口气说:“我奶奶才不会给我做呢,她整天在忙着打麻将。”我摸摸毛毛的头,这个丫头啊。

  接着从柿子林里出来,我和毛毛就跑到高速路上去看车了,高速路上的车开得真快,风一样的就过去了,那种大卡车过来时,会掀起一阵阵尘土,瞬间便驶出去好远。毛毛和我扒在栏杆上看,看得很入神,毛毛说:要是我也能跑得像车那样快该多好,能够很快很快,一下就可以去城里,一下就可以去姥姥家,一下就可以去看看老师说的海了。我点点头。毛毛对海洋很向往,她不止一次和我说过。毛毛就是喜欢快,甚至成长都让她很着急,她才五岁,就总是叹气。我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叹气,她说,长得这么慢,把人可愁死了。我听了后,哈哈大笑。但后来,我不笑了,我理解毛毛了,她想做太多的事情了,可她做不了。我问毛毛,快好吗?毛毛说:好,很好。

  那天回家,我用给毛毛摘下来的那个柿子去了皮,和了面粉,给毛毛做了柿子饼。油吱吱啦啦响着,柿子饼在油锅里慢慢变成金黄,甜甜的馨香在空气里飘浮,毛毛聚精会神地看着。第一个出锅时,我给毛毛用只小碗装起来,然后给她一双筷子,她小小的胖手捏着筷子,显得那么滑稽,筷子让她拿在手里就像捏了一只巨形圆规一样。她吸着嘴巴吐着热气咬着柿子饼,冲我说:“比学前班里的饭好吃多了。”她真是会装模做样, 她才上了几天学啊,吃了几天学前班的饭啊。

  我说:“那明天可以去学前班了吧?”毛毛吃完最后一口柿子饼,然后看看我,认真地摇了摇头,说:“学前班太慢……”真是莫名其妙的话,我问她,怎么叫慢,学前班怎么个慢法,这让她很烦恼,好像和我说不通似的,她摆摆手,摇摇她乱草一样的小脑袋,不愿再说了。哎,说不清,理还乱。

  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怪丫头啊。

  过了一阵,毛毛又和我去村子里的柿子林里转,这时霜已降了许久了,林子里的柿子都落光了,有些熟透了从树上落下来,摔在地上,桔红色的果肉溅开来,被几只乌鸦飞来愉快地当了午餐。

  毛毛和我转来转去,发现树上的柿子都已经落光了,有些柿子已经化到土壤里去了,看不见了,这果实把自己还给土壤了。

  毛毛有点失望,因为她还想要再吃一次柿子饼。她百无聊赖地咂巴咂巴嘴。

  这个时候,我和毛毛同时看到了,看到了那颗柿子,它高高地挂在林子里最粗的一棵树顶上。它硕大,滚圆,它红得透明,像一盏小灯笼,它可真美丽啊。它艳红的外皮上还有一层薄薄的霜,使它看上去很神秘。

  这棵树太高了,我根本爬不上去,而且这颗柿子长在树顶上。连仰起头多看它一会儿人脖子都觉得累还别说上去摘它了。这颗柿子是这个林子里的最后一颗柿子了吧。

  毛毛站在树下看了会儿,她说:“我可不想用这颗柿子做柿子饼……”我问毛毛,为什么?毛毛说:“不知道。”

  想像一下,这片柿林的柿子全都落光了,而只有这一颗柿子还挂在这片柿林最高的一棵树的树顶,像一盏灯一样标志着这片树林的高度,多么奇怪。

  毛毛问我:“这最后一颗柿子,你说它挂在那里累不累?”我低下头看毛毛,这个丫头一天净问一些非常怪的问题。我没吭声,我只对她说:“你该去上学前班了……”毛毛听了我的话,也没有吭声。接着她又问我:“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听了她的话,也不吭声。

  我和毛毛回家了,我们没有再摘到柿子,只看到了一颗硕大的挂在树顶的柿子,我们都很喜欢那个柿子,我们都在想,它总要落下来的,我们要等着它落下来时再来看它。

  这之后,毛毛去上学前班了,被奶奶打着去的,老师笑眯眯地站在学校门口等着毛毛,但是没几天她又回来了,毛毛仍旧觉得学前班太慢,她还在学前班里闹事儿,在午餐时候引起骚乱,她可真了不起。

  这一天,下小雪了,毛毛又跟在我的身后,她穿着厚厚的棉袄和棉裤,滚圆滚圆的。她几乎是一路滚着和我来到柿子林的,我们都在操心那最后一颗柿子。我们来到那棵最高的树下,毛毛伸出她被冻得发红的小胖手,指着那颗柿子说:“看!它还在那儿!”

  我也看到了,树上有薄薄的雪,柿林里也有薄薄的雪,那些曾经落在地上的柿子该被乌鸦吃掉的被乌鸦吃掉了,该化进土里的已经化进了土里,成为柿林来年最好的养料,集体的轮回已经进行了一番又一番,而那颗柿子还挂在那里,孤独地挂在那里。对的,这颗柿子一定是孤独的,别人在成长时,它可能才刚刚结果,别人已经成熟了,它或许才成形,别的柿子已经红了,它还没长完满。它始终是脱离集体的,起初的时候它一定是很难过的,它总是一个人,现在它长得这么美丽,长得这么硕大,可它却很孤独,现如今别人都落了,它还一个人挂在树上,完成它作为一颗果实最后的轮回。

  太阳出来了,夜里下得那点薄雪经这太阳一照,便化了。这时,太阳的光打在那最后一颗柿子上,它发出耀眼的光来,甚至通体透亮,简直像明灯一样,让我和毛毛叹为观止。萧瑟的冬天,整个柿林只剩下这一颗柿子挂在树顶,艳红的柿子像一个至高点一样在那里,它能与严寒对抗吗?别的果实在这样的严寒下,早已经被冻得没样子了,而它却仍是这样生机盎然,艳红透亮,这真是一颗神奇的柿子。

  毛毛又问我了,她说:“这颗柿子一个人挂在那里疼不疼啊?”我不知如何回答她。起风了,稍稍有点冷,我裹了裹衣服冲毛毛说:“走吧,回,它总归要落下来的,只是时间没到。”

  毛毛点点头,是的,哪有果子不落地的,不落地干什么?果子接出来就是要让人吃的,不让人吃就要落地,化在土里,最后成为来年的养料,这是轮回呵。

  我和毛毛走出柿林,一只乌鸦哇——地一声飞过,我突然产生一个问题,为什么乌鸦也不去吃那颗柿子呢?我们爬不上树去将它摘下来,为什么乌鸦不去吃呢?我们村子周围的乌鸦最喜欢偷吃庄稼和果实了,它们为什么不去动那最后一颗柿子?难道这颗果实带有灵性,连乌鸦都会避开它?

  嗯,我们一定要再来看这颗柿子的,我们等着它落地,它这么神奇,我们一定要走近它,将它看个仔细,看了明了,看个通透。

  终于,一个月后,一场大雪来临了,当夜晚看到雪花漫天飞舞时,我突然心里动了一下,我想起了那最后一颗柿子了,我想这回它该落了吧。于是,睡下后,只等着天亮,去把它看一下。

  天一亮,我就听到有人在拍我们家的门,我赶忙穿衣起床,走过院子去开门。是毛毛,毛毛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巴眨巴的。毛毛对我说:“那颗柿子肯定落下了……”我笑了笑,然后出门。

  雪好大啊,走过去连脚都埋进去了,雪还没有停,时不时地打在脸上,落在你的眼睫毛上。毛毛努力眨巴眨巴眼睛,好让眼睫毛上积下的雪花落下来,以免挡了她的视线。

  田地里一片白色,我们连脚下的路都看不见了,只有深一脚浅一脚地探过去。毛毛被我拉着,就像个大皮球似的。

  终于来到了柿子林,林子里的雪更厚,我们高高地拔腿,从雪窝里拔出来,向那棵最高的树移去,我们要去看望那最后一颗柿子。

  啊,我们看到了,看到了,在漫天的飞雪中,那颗柿子竟然还挂在那里,那么美,在飞雪的映衬下,显得更美,红得妖娆了。

  我和毛毛大张着口,不知说什么。毛毛又问那个问题了:“它一个人挂着疼不疼啊?……”

  这颗硕大的饱满的艳丽的果实呵,就挂在那里,让人举目观瞻,在这里寂寞地灿烂着。它仍旧是这片树林的明灯。它仍旧那么艳丽。它仍旧与严寒共舞。它仍旧这么孤独。

  难道,这最后一颗果实不会落了?它长得这么慢,想来也舍不得落,但,这不可能啊?

  我和毛毛站在树下看了很久,脖子都看累了,这颗果实不但没有落,好像还长大了一点点,多么不可思义啊……我们俩个看呆了。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个老人,我们刚刚一路走来压根儿没有看到过老人,这个老人是从哪里来的?况且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哪个老人会往出走呢?

  她弯着身子,腰已经直不起来了,一件乱七八糟的破棉袍裹在身上,一块大大的黑披巾包住了整个头,只露出一张脸,她的眼睛好像是有白内障,一块块小小的白点在眼球上。她仰起头往上看去,她看到了那颗柿子,她说:“孩子,这是果灵呵,难得一见啊……”我和毛毛奇怪了,什么叫果灵?从来没听说过。老人笑了笑说:“果灵,就是果子的灵魂,你们当然没听说过了。但能见到总是好的,这样会少走很多路。”我糊涂了,毛毛更是像听天书一样,什么果子的灵魂,什么少走很多路?好奇怪呵,我们听不懂。

  这个老人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了,雪更大了,加杂着西北风打在人的脸上简直就像小针一样不停扎上来。

  我拉起毛毛,出来这么半天,我们又没吃早饭,这会儿要给冻死了呢,要赶紧回到家里去喝一口热汤。我们往回走,临走再看一眼那颗柿子,多么硕大多么美丽的果实啊。

  这场大雪下了三天,连我家的窗台上都堆了厚厚一堆,雪大得连路都给封住了。这三天,我连毛毛的影子也没见,不知道毛毛有没有去上学前班,毛毛的奶奶每天早上都会揍毛毛一顿,嫌毛毛不愿去学前班,并且总是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三天后,雪停了,太阳出来了。

  世界多么干净呵,白得耀眼,雪后清晨凛冽的气息,一闻都让人忍不住打个喷嚏,多么清冽而美好的早上呵。我一打开门,发现毛毛又在我家门口等我了,毛毛嘴里叼着半张葱花饼,然后伸手递给我半张,我看看她的手,为什么她的手总是这么脏?她又动过什么让她好奇的东西了?我接过那半张葱花饼在嘴里咬起来,我们俩个都知道,下来我们要去干什么了。

  我们不声不语,又往柿子林里走去。太阳照着雪后一望无垠的田野,在某一个瞬间雪地上竟闪出五彩的光来,但只是一下就不见了。我和毛毛一个雪窝一个雪窝踏过去,走得很艰难,我每走出去一步要转过身来将这个五岁的毛丫头从陷进的雪窝里拎出来,就像拎一只胖胖的桶一样。

  我们终于要看到那颗柿子了,我们有点激动,甚至已经是在柿林里爬行了,这颗最后的柿子像我和毛毛的一个秘密一样引诱着我们。

  终于,我们看到它了,在三天严寒风雪的洗礼下,它终于完成了一个果实不寻常的轮回。它终于不再饱满,不再亮丽,不再像一个明灯一样照耀着这个树林,但它没有落,它风干了,风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还是挂在枝头。这颗果实怎会这样迅速地就风干了?我们看到它的果肉全部隐去,像蒸发了一样,只有外面皱巴巴的皮包着里面几个大得惊人的果核,我突然觉得这颗风干的果实像极了一颗老去的心脏,紧致而简洁,它紧紧贴着树枝,仿佛要再从这枝条上长回去一样,它会再长回到这颗树里去吗?会吗?会吗?

  这真是一颗所谓的果灵吗?它长得如此慢,它在枝头见到了风,见到了翱翔的飞鸟,见到瑰丽的阳光,见识到一个果实能见识到的最大自由,现在它风干了,它要长回到树里去了吗?它是为了什么?

  我们不会再来看这颗果实了,我突然发现它落与不落已不是那么重要的问题了,真的不重要。

  这时,毛毛又问我了:“这颗柿子老这样挂着疼不疼啊?”

  我想了想,终于回答了一次毛毛的无聊问题,我说:“疼,很疼。”

  

  春天到来时,毛毛乖乖地上学前班了,她不再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是:“慢就慢吧,上哪找快去啊。”

  我听了这句话,沉思了很久。

                                                   

 

     作者简介:贝西西,女,西安人,陕西作协会员。入选陕西省“百名青年文学艺术家扶持计划”作家类,获首届《中国作家》“舟山群岛新区杯”短篇小说新人奖,陕西省第三届“柳青文学奖”短篇小说新人奖,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研修班毕业。1995年起便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至今已发表小说、散文、杂文、影视评论等两百多万字,其中见于《中国作家》、《花城》、《山花》、《雨花》、《长城》、《延河》、《小说月刊》、《黄河文学》、《牡丹》等刊物,著有长篇小说《安安的呐喊》。

  

  

 

  

【作者:贝西西 】  【发表时间:2015/6/1】  【打印本页】  【关闭窗口】  【浏览162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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